氛圍旖旎的屋子裡彌漫着荼蘼的香味,水晶珠簾在燭火裡熠熠生輝。
賀雲洲對李娴介紹道:“這是颦娘,連陸知涯都不知道的暗線。”
颦娘淺淺一笑,袅袅婷婷對李娴行了個禮。
“你過來坐,有事跟你說。”賀雲洲對李娴道。
颦娘替他們斟了茶,便往裡間卧室去了。
“這些天終于找到了你叔叔的行蹤,他不知道你來了京城,還想着去洛州找你。”賀雲洲說。
“他如今在哪裡?”李娴回過神來,急切道。
“在河洲。”賀雲洲道,“他說在那裡等你,我猜是有重要的事對你講。”
李娴聞言,腦子一片混沌。河州是要去的,可是京城這邊如何收場?她總不能忽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吧。
賀雲洲看出她的顧慮,笑道:“這裡的事不必擔心,陸英已經送信去給秦離憂,對外說舅姥爺去世,連夜奔喪去了。過一會兒我去跟這裡的媽媽說要為颦娘贖身,你換上她的衣服,明早上馬車出城,就往河州去。”
李娴這幾日閑着沒事,自己假設了好些個離開京城的辦法,最不濟自己大概會去城外禁軍大營呆上一陣子。畢竟是秦離憂的管轄,過幾個月再離開也方便些。沒想到最後用的,還是如來時一般出其不意的方式,倒也算是有始有終。
不必熬這幾個月的時間固然是好,但忽然要去河州,她心裡也不安。喬逸如此鄭重其事,大概除了她的身世也沒有其他了。真相即将揭曉,她倒有些情怯。
“我有些想不通,”李娴垂了眼,“叔叔為何不早跟我說清楚,定要折騰這一遭。”
“我想若是能說,大概也不必一直瞞着你。”賀雲洲溫和道,“與其在這裡瞎猜,不如見面之後問個清楚。别一時想岔鑽了牛角尖,倒辜負他這些年付出的心血。”
李娴點點頭,心也略定了些。她扭頭看了看坐在卧室的菱花窗下仿佛在賞雨的颦娘,問道:“我扮成颦娘,那她怎麼辦?”
賀雲洲一笑,揚聲喚了颦娘過來:“之前我答應過,若有一日要離開這個地方,去處由你自己選。如今有打算了嗎?”
颦娘輕輕一笑,唇角起了淺淺的酒窩。
“小時候就被賣進這個地方,出去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公子也替我盤算盤算?”
賀雲洲想了想,伸出兩根指頭:“兩條路。一條是給你一筆錢,去一個想去的地方安家落戶,過普通人家的日子;還有一條,去洛州,相宜樓的生意興隆,你去幫忙打理。雖說樂坊也有不規矩的客人,倒是比萬花樓強些。那筆錢還是會給你,留做傍身用。你自己選。”
李娴瞪大了眼,第二次被震撼,相宜樓也是暗線?
颦娘臉上的笑容有些凝滞,眼角微紅,沉默了一陣忽然燦然一笑:“那必然選洛州,我這識字不多又沒啥本事,縱然公子出手大方,我也不能坐吃山空。今後日子還長着呢,總得為老了之後打算打算。”
“那好。”賀雲洲點頭笑道,“你收拾收拾,天明之前陸英會過來,他護送你去洛州。”
賀雲洲起身道:“我去給你贖身。你找件合适的衣服給李娴換上,明早她扮做你好出門。”
颦娘應了,待賀雲洲出去,便起身拉了李娴往卧室去。自己開了櫃子讓李娴自己挑。
李娴看着滿櫃子的花花綠綠,隻覺得眼暈,哪裡還有主張,對颦娘笑道:“不瞞姐姐說,我從小就被打扮成男孩子,幾乎沒穿過女孩兒衣裳。隻能勞煩姐姐幫我挑了。”
颦娘看她的目光變得有些悲憫,歎氣道:“都是苦水裡泡大的孩子。”
她一邊在衣裳堆裡翻找,一邊喃喃念叨:“既然你要出遠門,就得穿方便行動的衣裳。還有帷帽,要長的,從頭遮到腳。再多帶一套,若是濕了污了,好有個替換……”
颦娘把自己衣裳鋪了滿床,最後才挑出一套淺灰和一套绯紅的。淺灰是去廟裡上香祈福時穿的,天漸漸熱起來,薄綢的輕巧透氣,穿着也舒服;绯紅的是出遊穿的,裙擺故意做短了些,活動方便。
李娴去屏風後換了淺灰那套,提了裙擺出來,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
颦娘笑着贊歎道:“你穿着比我合适多了。難怪你家裡人要把你打扮成男孩兒,若是這麼個女孩兒模樣,别說出門,關在家裡我都不放心。”
她拉李娴坐在妝台前,拆了她的發髻,一邊梳頭一邊道:“出門車馬颠簸,需梳一個不易散亂的樣式。還得要簡單,你能快些學會。”
李娴從鏡中認真看着颦娘的手法,大概學會了七八分。颦娘又從首飾匣子裡挑出一支絲絹做的芍藥發簪,斜斜插在她腦側,從鏡子裡看看,又歪身子對着人上下打量幾遍,才滿意道:“不用給你上妝了,小姑娘家,天生的好顔色。”
李娴看着銅鏡裡的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平日裡穿男裝習慣了,這裙子一上身,連路都走不利索了。她起身來又走兩步,隻顧着低頭盯着腳尖,生怕不小心踩着裙擺摔跤。
颦娘收拾着行囊,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放下手裡的活,過來站在她旁邊,擡手給她托下巴拍腰,笑道:“哪有女孩子這樣走路的,挺胸擡頭,腰肢軟些,腳下步子小些輕些,若是裙擺長,可以略勾一勾腳尖。若是要提着裙擺,略把前裾微微提高些就是了。”
李娴按着颦娘教的方法試了幾步,有了些起色但不多。沒走幾圈,她便累得一屁股坐在桌邊,猛灌了幾口冷茶,歎氣道:“隻求明日出門時不要摔個五體投地才好。”
“怎麼就五體投地了?”賀雲洲推門進來,接話笑道。
他也是頭一次見李娴打扮成這樣,笑着歎道:“這不是挺好的?”
賀雲洲将手裡的紙遞給颦娘:“這是身契和籍契,自己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