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皓怔住，眉頭微微蹙起：“……為什麼？”

方北低頭看着杯中的冰塊，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因為你讓我想起了另一個可能的自己。”

容皓輕輕地吸了口氣，指尖不自覺地扣了扣桌沿——方北語氣裡有一種遊離在憐惜與冷漠之間的情緒，讓他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

“北哥……”他輕聲道，“你……後悔嗎？”

方北擡眼，目光在煙霧缭繞中落在容皓臉上，忽然笑了：“有什麼好後悔的？你看看現在的我，錢多，朋友多，想玩什麼就能玩什麼。”

容皓沒有說話，隻是看着他。那是一種很幹淨的注視，帶着少年人的真誠和敏銳，仿佛一眼就能穿透虛僞的外殼，看到裡面的某種裂痕。

方北被他看得有些煩躁，啧了一聲，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少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喝你的茶。”

容皓擡眼看向方北，指尖不自覺地蜷了一下，像是在克制什麼，片刻後才開口：“北哥，我不能接受你的免費資助。”

方北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喲，還挺有骨氣。”

容皓沒回話，手悄悄收緊成拳，但很快又松開，直視着方北，像是在用沉默表明态度。

方北正要再調侃幾句，包廂的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進來的是一個身形颀長的男人，剪裁得體的深色襯衫包裹着流暢的肌肉線條，袖口松開兩顆扣子，露出冷白色的腕骨。他五官鋒利，眉眼深邃，帶着點混血感，眼尾微微上挑，整個人散發着一種矜貴而危險的氣質。

他的視線在房間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方北身上，微微一笑：“方先生，終于見到你了。”

方北偏頭看他，眯了眯眼，顯然是認出了來人的身份——Black Lodge的老闆，祁深。

祁深走近一步，與他碰杯，低聲道：“這幾天可讓我的人忙得團團轉。”

方北抿了一口酒，笑得漫不經心：“久仰祁老闆大名，倒是你，一直不露面，讓我差點以為你是個傳說。”

祁深挑了挑眉，帶着點興味地打量着他，輕笑道：“彼此彼此，方先生的大名在圈子裡如雷貫耳，您接連光顧Black Lodge，我要是再不親自來敬一杯，怕是顯得怠慢。”

方北微微舉杯，算是承了這番話，随口道：“老闆都親自出面，看來我是消費得不夠狠。”

“哪兒的話，我可不是為了生意才來。”祁深笑着在對面坐下，姿态閑散，眼神在方北身上停留片刻，又轉向一旁的容皓，目光微微一頓，像是多看了幾眼，“這位是？”

“新朋友。”方北看着祁深那雙審視的眼睛，随意地介紹，“南加大的小畫家。”

“哦？”祁深挑了挑眉，低聲笑了笑，“氣質很特别。”

方北看着容皓，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似乎在盤算什麼，片刻後問道：“容皓，你想自己賺錢，不靠我，也不靠其他人，對吧？”

容皓點頭，目光堅定：“對。”

方北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笑：“那要不要在這裡打工？”

容皓微微皺眉：“這裡？”

“Black Lodge。”方北晃了晃手裡的酒杯，“你可以做銷售，做得夠好，賺的錢足夠支撐你自己。至于其他的事情，如果你不想，祁老闆也不會難為你，對吧？”

祁深饒有興趣地看着容皓，嘴角帶着點意味深長的笑：“當然，我們這裡很公平，隻要業績好，規矩随你定。”

容皓沉默了幾秒，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在權衡什麼，最後深吸一口氣，擡眼看向方北：“……我可以試試。”

祁深輕笑一聲，也不繞彎子，找人送來合同，等容皓看完就簽字落定。

午夜已至，包廂的氣氛愈發火熱。方北擡腕看了眼表，正準備出去透口氣，陳臨便已經先一步勾着他的手臂，把他帶到了走廊的角落。

夜色迷離，燈影映在他偏長的睫毛上，勾出幾分不動聲色的豔麗感。他斜睨着方北：“和小朋友談得怎麼樣？”

方北點了根煙叼在唇間：“談妥了。”

陳臨微微挑眉：“那今晚，需要我回避嗎？”

方北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煙霧：“不用。”

“哦？”陳臨輕笑了一聲，聲音裡是不加掩飾的暧昧和試探，“沒看上？”

方北低低笑了笑，語氣敷衍：“太單純了，下不去嘴。”他忽然摟住陳臨後腰，往自己懷裡一扯，“還是你合我胃口。”

陳臨低笑出聲，指尖勾住方北的領口，眼尾微微揚起：“北哥誇人的方式真是獨特。”

方北輕輕拂開他的手，重新靠回牆上：“你再給我找，總能找到滿意的。”

陳臨聞言，愣了一下，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随即笑得有些讨好：“行啊，北哥要什麼，我就給找什麼。”但這次，他的笑意沒有拖太久，停頓了一瞬，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不過……我也有想要的。”

方北偏頭看他，神色淡淡：“嗯？”

陳臨舔了舔嘴唇，像是有點緊張，又像是理所當然：“風臨集團明年要上市。”

方北沒什麼反應，語氣甚至稱得上敷衍：“所以呢？”

陳臨看着他，眼神閃了閃，像是覺得這件事對方北來說沒什麼難的，語調壓低了一些，帶着點不太掩飾的期待：“你幫幫我，好不好？”

方北輕輕彈了彈煙灰，語調仍舊毫無波瀾：“你要什麼？”

陳臨似乎被他的态度弄得有點慌，忙解釋：“就、就方氏集團的支持，哪怕一點點股份，或者你站出來幫我們說句話——都行！”他越說越急，甚至帶了點急切的誠懇：“北哥，你也知道的，風臨集團現在的情況……不管我怎麼努力，都比不上你随便站個隊。”

方北終于擡起眼看他，目光像是第一次正視這個請求，聲音也帶了點若有似無的笑意：“你自己想出來的？”

陳臨頓時愣了一下。

“啊？”他眨了眨眼，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有點心虛地笑了笑，“當然是我想的……”

話音未落，就被方北輕飄飄的一句打斷：“誰讓你來問的？”

陳臨徹底僵住，嘴巴開了開，卻沒能立刻接上話。

方北慢條斯理地掐滅了煙，語調輕描淡寫：“你可沒這麼大本事想到這些。”

陳臨眼神有點飄，似乎下意識想否認，但對上方北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突然有點不知所措，嘴角動了動，最後幹脆不說話了。

方北看着他，沉默了幾秒，忽然輕嗤一聲：“行吧。”

陳臨猛地擡頭，眼底閃過一絲驚喜：“真的？”

方北淡淡道：“我幫你，但不是因為你說的這些。”

陳臨愣了一下：“那是因為什麼？”

方北沒回答，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嗓音低沉：“你猜？”

陳臨一時答不上來，似乎想再問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方北看着他，神色帶着點随意的散漫：“回去告訴讓你來的人——别玩得太急，風臨集團撐得到明年上市，我就不會讓它半路翻車。”

陳臨怔住，眼神裡掠過一絲茫然，像是沒完全聽懂，但又不敢追問，隻是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