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結。”方北終于出聲，語氣淡得幾乎沒有溫度。

“我曉得、我曉得啦。”許婉心拍拍他胳膊，“試個衣服而已，又不讓你今天上禮堂。”

簡雲早已換好衣服，站在鏡子前略微整理領口。米白三件套把他的線條襯得極幹淨，西裝剪裁精準到位，喉結和鎖骨線條隐約，像一幅克制的素描。

他轉過身，看着方北從試衣間裡走出來，眼神一瞬間微動。

兩人一站定，不用擺什麼姿勢，光是站在那裡，已經叫人移不開眼。

一個銳利如刃，一個沉靜如影。

門外剛好有一陣風吹進來，簾子掀起，他們衣角輕晃，像是童年玩伴在命運劇本裡終于對了焦，哪怕其中一個早已滿心抗拒。

許婉心看着，眼眶竟有些泛紅。

“要是你簡叔和蘇姨今天能看到你們這樣站在一起……”她聲音哽了一下，“他們會多開心啊。”

空氣忽然沉了幾分。

方北低頭整理袖口，動作緩慢，沒說什麼，隻是輕輕吸了口氣，将原本已經到嘴邊的那句“他們不會願意看到我被逼着結婚”咽了下去。

他忍住了。

不為自己，隻是為了不讓母親眼眶紅着結束這個早晨。

簡雲站在他身側，悄悄側頭看了他一眼，視線停留在那雙握得有些用力的指節上。

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方北整個人，像是一枚被緩緩扭緊的螺絲——表面光亮無比，但内部早已繃得發響。

“差不多了吧？”方北語氣平平，朝助理擡了下下巴，“尺寸量完就行。”

“先别急嘛，”許婉心笑着打圓場，“今天我也訂了樓上的下午茶，試完衣服上去坐坐，一會兒小雲帶你回去。”

“我還有事。”方北淡聲。

“就知道你有事。”許婉心嗔了他一眼，轉頭對簡雲說，“那你送他回去哦，小雲。”

簡雲微微颔首：“阿姨放心。”

方北側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知道這場局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選衣服，而是為了讓他看見這個世界，已經為他鋪好了“退無可退”的紅毯。

回程的車裡，氣氛壓得幾乎讓人窒息。

窗外陽光明晃晃地落在街道上，把方北整個人照得輪廓分明，卻透着一股冷淡到骨子裡的疲憊。

簡雲側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開口：“謝謝你今天配合。”

方北沒搭理，像沒聽見一樣。

他靠着車窗，眼睛閉着，一手搭在膝上，另一隻手緩緩轉着那枚忘記摘下的袖扣。

簡雲又開口，語氣慢了一些：“她是真的很開心。你今天不說話，也沒翻臉，我……挺意外的。”

方北終于睜開眼，偏頭看他：“你覺得我該翻臉？”

簡雲愣了一下，沒說話。

“我要真在那兒翻了臉，”方北嗤笑，聲音低下去，“我媽哭着收場，你還要來勸我‘看她年紀大了，不要吵’。是不是？”

簡雲看着他，眼神動了動，卻還是沒接這句話。

方北靠回座位，望着前方：“你知道最惡心的是什麼嗎？”

簡雲沒說話，隻是等着。

“不是被你們算計。”方北輕聲說，“是明知道我被算計了，還得配合演完，不然就成了我不孝順、我不講理。”

他轉過頭，語氣譏諷：“你看，多高明。”

車内一陣沉默，簡雲指節繃緊了一下，終究還是低聲開口：“我不是想騙你。我隻是……不想你一直把自己逼到對立面。”

紅燈轉綠，車緩緩駛出路口。

方北沉默後忽然開口：“我還沒認輸。”他語氣不重，卻透着一股壓抑到極緻的倔強，“你們别高興得太早。”

他頓了頓，又慢慢開口：“還有你。”

他眼神落在前方，語氣沒起伏，但每個字像帶了鋒利的棱角：

“我對你……真的挺失望的。”

簡雲動了動手指，似乎想說什麼。

方北卻不等他說完，又接了一句：

“當然，不是最失望的一次。”

他微微偏頭，聲音低下去，卻更狠：

“那次是我回國前，你騙我說還有希望。”

車裡陷入死寂。

“但今天——”他像是認真想了想，嘴角微微揚起一點諷刺的笑，“也不遑多讓。”

話落，他靠着座椅，閉上了眼睛，像是再不打算多說一個字。

簡雲坐在一旁，喉結動了動，什麼也沒說，隻是把那一口沒能說出口的解釋，生生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