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除夕夜的年夜飯吃完幹什麼？

當然是要看煙花、放煙花。

此時的羅曼像進入了停滞狀态，他陷在沙發裡，深深地陷了進去。

他高大的身軀此刻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靜止和柔軟。他的頭仰靠在沙發高高的靠背上，脖子拉長，喉結随着微弱的呼吸上下滑動，脆弱得像個嬰孩。那張在餐桌上還帶着傻氣笑容的英俊臉龐，此刻隻剩下一種剝離了所有情緒的空白。眉宇間的英氣被疲憊和麻木所覆蓋。

他維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電視中的春晚歌舞依然喧嘩，但這些聲音對他來說，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羅曼的感官像被一層厚厚的、柔軟的酒精棉絮包裹着，腦子裡也是嗡嗡的。

“不可以一直沉默哦。”

他的臉頰不知道被誰戳了一下，他反應極慢地轉頭，看見沈玉溫和的笑臉，身上的疲憊感都通通消失了。

“等下還得出去看煙花呢。”

“emmmm……沒有....放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咱這裡禁放煙花，隻有部分地區可以放。”

“沒關系...要看......”他的口齒含糊，有好幾個詞尾的音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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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煙花之景是家很近的地方，走過去差不多五分鐘，沈玉半扶着羅曼踉跄地走在明燈如晝的道路上。

周圍也有不少家庭。

基本上每家都帶着孩子，孩子們激動地吵鬧着要看煙花。

“冷……”羅曼含糊地咕哝了一聲，下意識地往她身上湊去，混沌的腦子裡稍微蕩開了一絲昏沉。他停住腳步，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但是他的意識逐漸清晰了起來。

他的手臂緊緊被她抱着。

天空是墨色的還沒有煙花。

過了一會兒璀璨的煙火接二連三地在夜空中炸裂，瞬間的光華染亮半邊天幕，隆隆的悶響緊跟着傳來，震動着腳下的土地。

一聲異常尖利震耳的嘯叫由遠及近，緊接着，一團碩大，色彩極其妖娆的橘紅火焰在他們頭頂不過百米的夜空中轟然爆裂。

他立馬拿起口袋裡的手機，想要将一切記錄下來，雖然動作有些笨拙。

“好看嗎？”他興奮地将手機擺在她面前。

“拍照技術牛死了你。”

一道又銀白色的光龍倏地竄上墨黑的夜空，而後迸裂成千萬點耀眼的銀星，拖着長長的光尾優雅地散落、消失。

緊接着，一朵巨大的金色牡丹在更高處怒放，層層疊疊的花瓣瞬息鋪滿了半個天幕，映得庭院裡每個人的臉龐都金光閃閃。再接着是藍色的、紅色的、綠色的花束和光環，此起彼伏。

快門再次按下，她站在他身側，摟着他的手臂，頭頂上是璀璨的煙火。

休息了十分多種，又是新的一輪，巨大的流蘇煙花層疊舒展，銀色的瀑布傾瀉而下，有時候用“疑似銀河落九天”來形容這個并不為過。

他仰着臉，火光跳躍在他那雙藍色的眸子上，此刻像洗去塵埃的水晶，不再隻有朦胧的醉意和純粹的驚奇。它們映照着漫天流動的火樹銀花。

“玉，”羅曼忽然開口，聲音有些啞，目光卻異常清醒和專注，他指着遠處一片盛開的煙花，“像不像……你？”

沈玉一怔，順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一株巨大的「玉」煙花，純白的光線絲絲縷縷向四周輻垂落，優雅得如同冷冽的月光，在墨黑的底色上熠熠生輝。

“什麼像不像我？”她不解。

“它……”羅曼努力在詞彙庫裡搜索，試圖抓住那一閃而過的感覺，“……很亮。但不是……火的那個熱。”他頓了頓，指了指那飄散的形狀，“是安靜的……冷的光……”他似乎找到了更确切的詞，“……像玉的冷光。也像玉一樣漂亮。在我心裡。”他拍拍自己的心口位置，眼神卻無比真摯。

沈玉的心口像被輕輕敲了一下。這個她愛的男人，把煙花的清輝，玉石的溫潤，和她模糊的感覺鍊接起來，撞進她的心底。

巧合的是那個煙花品種也是玉。

雖然「玉」煙花已結束。但剛才那句突兀卻又直白的比喻，卻在沈玉耳邊奇異地安靜了下來。

她沒說話，隻是伸手握住他放在胸口的手。

“你的手冷死了快，還玉呢。” 她低聲嘟囔着，輕聲調侃，隻有她自己知道，臉上因他的贊美而升上的難以言喻的溫度，

他沒再說話，隻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彎下腰，将她攏進懷裡。

他的指腹無意識地在她的臉頰摩挲，動作極輕，帶着醉酒後的遲滞和一種近乎本能的探尋。掌心傳遞的溫度并不灼人，卻擾亂了她的心跳節奏。

就在這時，一種煙花在空中炸開，爆發出令人短暫失明的熾烈白光，緊接着是無數道尖銳的聲音。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聲光沖擊讓沈玉全身猛地一抖，她的身體下意識地尋找庇護。于是便往他的懷裡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