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天域的合歡宗,門中種着一棵參天古樹,名為鳳梧,葉片每逢春秋則會泛紅,其餘時刻則與尋常樹木無異。
那棵樹原先不在合歡宗内,是她幼時跟蕭長風偷溜出去玩,在山間偶然發現,瞧着那葉片紅似火,蕭長風便摘下一片替她做成發簪。
“這樹在一片綠中尤為顯眼,正與應當萬衆矚目的聖女相配,我幫你戴上。”
少年滿眼笑意,又夾帶幾分溫柔,朝她伸出手來,掌心躺着這樣色彩豔麗灼人眼的發簪。
尤記得那日少年望着她眉眼發亮,争得過這發簪三分豔色。
往昔記憶躍然眼前,玉纖凝指腹細細摩挲過發簪,又重新挽起發絲别在鬓邊。
躲在門後的離珠瞧着這一幕掩唇低笑。
果然聖女平日裡清心淡泊,唯有回憶起跟少主幼時的記憶會略微不同。
離珠心頭一番計較,悄然退出聖女院。
手中話本翻過沒幾頁,牆那頭傳來嘈雜哄鬧聲。
遷來绯域,合歡宗死氣沉沉,很少有這樣的鬧哄聲。本以為很快就過去,但誰知那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擾的她再難看書。
“珠兒,瞧瞧那頭兒怎麼回事?”
等候片刻,不見離珠前來。
“珠兒?”
院内安安靜靜,離珠不在。
“大大大!我押大!”
“快開,别賣關子!”
玉纖凝提步靠近牆頭,哄鬧聲愈發刺耳,處在安靜慣的環境下,這響動刺的她太陽穴跳痛不已。
“急什麼?這不就開了?”
一堆急躁難耐的聲音中低磁噙笑的嗓音脫穎而出,雖未見人,但也能從話音中聽出幾分閑适随性,如猛烈山風中不疾不徐流淌的河。
“一二三,又是小,對不住了各位師兄,這些丹藥歸我了。”
竟是在賭。
宗門内原先倒是也有此風氣,隻不過都背着宗主之類弟子們私下偷偷玩。
如今宗門沒落,宗主修為不進,底下弟子愈發膽大妄為。
作為宗門内聖女,這些事情她自是要出面管束的。
才将要動,那頭突然傳出一聲厲喝。
“不去修習,你們聚在一起做什麼呢?!”
中氣十足的喝聲,一聽便知是雲卓。
玉纖凝止住步伐,轉而調轉腳步朝着屋内方向踱去。
未邁出兩步,身後兀地傳來衣袂破風之音。
玉纖凝轉身望去,那身影正對日頭,雖不至于刺目,卻也晃眼。
逆光瞧不清他眉眼,隻見他一手撐着牆頭,勁瘦腰身略微使勁輕松翻越,腦後高束的馬尾斜飛,白底粉邊的荷花袍跟着翻起,動作流暢恣意,眨眼落地躍至她面前。
眼神交彙,身形交錯,他飛舞的發絲似有幾縷揚在玉纖凝面上,微微的癢。
擦肩而過,男人噙笑不着調的嗓音低低響起:“聖女權當沒瞧見我可好?”
話音未落,人已躍至另一方牆頭,剩餘的話是随風入耳。
玉纖凝還未來得及答應拒絕,回身望去,男子立在牆頭,兩指并劍抵着眉骨沖她擡手示謝。
朝前随意踏出一步,腳下踩空,袍角發絲朝上躍動,他身形随重力随意落地。
隔着牆頭,玉纖凝什麼都看不到,隻聽得腳步聲混雜着男子吹的輕快哨聲漸行漸遠。
“聖女?!”
門口雲卓疾步趕來,追的急,氣息急促不紊,見她在院中,連忙止步沖她一禮,旋即目光在四下打量。
“叨擾聖女,敢問聖女方才可有瞧見新來的弟子?”
“新來的弟子?”
“對,是個玄陽之體,被宗主收為關門弟子,大抵是有些得意忘形,竟敢公然帶着弟子聚衆賭博,等我抓到他,必定要他領罰!”
玉纖凝抿抿唇,薄紗廣袖下的雙手稍微收緊,正猶豫要不要開口,另外一頭卻适時傳來一聲呼喊。
“雲卓師兄,這邊!”
雲卓面色瞬變,沖着玉纖凝拱手一禮急忙退去。
玉纖凝慢呼出口氣,轉身打算收了話本離去,卻聽得方才那低磁噙笑的嗓音再次響起。
“聖女剛剛……不是打算告密吧?”
她循聲而望,見本該離去的男子正屈着一條腿坐在牆頭,手肘随意壓着膝蓋,騰出一隻手沖她揮舞招呼。
眉眼窄長,露齒燦爛笑着。迎着幾分陽光,清爽的令人瞧着舒适,不覺方才那問話也無甚威脅之意,隻是随口閑談。
合歡宗現下男女有别,尤其是聖女本人。
玉纖凝淡淡掃他一眼,并不回話準備入屋,才将轉身,身後衣袂破風,一道更加颀長的影子将她腳下影子籠蓋,步步逼近。
陌生的氣息漂浮周身,是微冷的薄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