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有一場資本議談的飯局,結束後已是十點一刻。
助理左謙将車開過來,上車前,謝弦深擡腕看了眼時間,這才注意到一件事。
她說的晚上十點之前會發信息告訴他,結果到現在,一點動靜也無。
言而無信。
這是他對她的又一個新印象。
“謝總,您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左謙眼力見兒不錯,自飯局結束後,他便觀察到老闆擡腕看時間的次數不下于三次,“您說個地址就好,我送您過去。”
氣氛安靜。
左謙停頓,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反思的同時又忍不住想,難道老闆是遇到什麼煩心的事了?
謝弦深阖眸,“直接回公司。”
“好的。”
黑銀車身穩行駛在寬闊的街道公路,拐進側彎大約前驅了五百米,視力5.0的左謙注意到前方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綠化帶草叢裡飛躍跳了出來,不怕人,也不怕車,就這麼擋住了他們的路。
“怎麼回事?”
“好像是隻貓。”左謙及時刹了車,摁開安全帶下去察看什麼情況,“謝總,我下去看看。”
他下車往前走了幾步,站定發現,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在原地來回踱步了兩下。
聽見外來動靜,小家夥微蜷着身子以一個警惕的姿态自禦,兩隻眼睛倒亮晶晶地閃,像星星。
一人一貓誰也怕不誰地對視着,左謙試圖和小貓講道理,“貓貓,馬路上太危險了,不能亂跑。聽叔叔的話去那邊好不好,那邊。”
他指的方向是貓貓跳出來的草叢方向,意思是讓它去找它的主人。
然而小貓聽不懂人類語言,仍是歪頭看着他,左謙一時勸不動,歎了口氣。
“喵——”
拖着尾音叫了一聲,小貓快速地跑向車頭位置,沒等左謙反應回神的瞬間,它已經跳到車身前方的機艙蓋上,四隻小小的貓爪踩在冰冷的機械表面,向前一步,又一步。
動物的叫聲隔車窗模糊傳來,聲悶,謝弦深聽聞而視。
隻見那小貓似是“賴”在了機艙蓋上,它的毛發全黑,像與黑夜融為一體,眼睛靈動,且一直盯着他看。
貓的脖頸上繞着個項圈薄片,薄片輕輕巧巧地墜下來,平面被光折射,是一串字母,Nacht。
Nacht,德語——夜。
是隻有主人的貓。
對視對峙戰僵持了一會兒,“咔”的一聲,車門被打開。
從男人下車到走至它面前,Nacht的視線一直跟着他的行步移動,他離它遠了,它就跳下來,繼續喵。
小家夥甚至主動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湊近他的褲腿嗅了嗅,确定什麼般,折身帶他引路,而且還一步三回頭,看他有沒有跟在自己後面。
“謝總……”
“你先在這等等。”
動物通靈性,也不知道他遇見這隻貓是否稱得上巧合,他倒看看它要帶他去哪兒。
綠化帶的另側是道小路石階,一路沿下,Nacht在前面走,還是一步三回頭,見他跟上來了才繼續向前開路。
等行至小路盡頭,謝弦深頓刻片息。
路邊盡頭是一處視野開闊的廣場,廣場周邊沒有其他人,僅一男一女相對站立,男人捧着女人的臉,兩道影子重疊在一起,像極了接吻。
夜變暗,本辨不真切,但細看那兩道身影——
不陌生,原來是熟人。
“卻盞。”
有人叫她的名字,聲音和她白天聽過的那道無異。
是謝弦深。
他站在濃綠樹蔭下,密葉籠罩而形的淡影或明或暗落在他身側,人看得過分清楚,眸色也冷沉。
心忽然蹴震了一記。
眼睛的不适感抹去,視線恢複,卻盞的第一反應是,謝弦深怎麼會在這,他是有意跟蹤她嗎?
看樣子,應該不是。
她對他出現在此感到疑惑,“你怎麼在這?”
謝弦深朝兩人的方向走過,在他腳邊,Nacht跟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也走了過來。
見到Nacht,卻盞愈發不解這小家夥怎麼跑到他身邊了,一人一貓在直觀上有個相同點,都是深重色系,給她一種錯覺,特别像是一個陣營的。
“這是你的貓吧。管好,别随便到馬路上碰瓷。”
男人對她的問題并未略過,而是針對那句話答非所問:“打擾你們了?”
打擾你們暧昧了,還是,打擾你們接吻了。
卻盞一瞬捕捉到這句話的内裡意思,想開口時,孟撷替她解釋:“小家夥們想出來玩,我和盞盞……”
話止半句,謝弦深聲沉,不留情面:“我在和她說話。”
空氣被靜滞,微風掃過耳畔的聲音更加清晰。
“謝先生,孟撷是我的朋友,麻煩你尊重他。”
卻盞直迎謝弦深冷淡平靜的眼睛,她從來不怕誰,更不怕他,“我們在協議上已經達成一緻,明确表明互不幹涉彼此的生活,至于我和我的朋友為什麼在這,沒必要向你解釋吧。”
“你解釋了,我也沒興趣聽。”謝弦深故意噎了她一下,順便提醒:“卻盞,感情上的那條要求,我問過你,别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感情上,她說,現在和未來都不向往。
無論婚前婚後,她都是單身,而他也隻是她名義上的愛人。
她本就不對感情有任何期待,她要自由,要财、權、勢,感情是她最嗤之以鼻的東西。
今天這樣的場景,他應該是誤會了什麼,不過她不在意,她和孟撷是朋友,清清白白,什麼也沒發生。
“還有,你遲約了。”
男人提腕,骨感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腕間表盤,“我記得我們見面前,你說過你的時間觀念一直很好,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話說完,他的視線移到她身上。
對視之際,目光于她的眼尾稍作停留,長睫泛濕,她哭過。
謝弦深的這一道提醒,像是給她的失誤定罪。
“今天晚上十點之前,我發給你。”
現在已經十點半了。
話是自己說的,約沒按時履行,卻盞哽住話,好像失去了辯解的權利。
但她聰明,懂得如何把對自己的不利換位。
“哦,可能發錯人了。謝先生的聊天框在下面,不怎麼顯眼,容易找混。”
她到底發沒發消息,謝弦深知情。
小把戲而已,他也懶得拆穿。
離開之前,Nacht察覺到他要走,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又喵喵了兩聲。
明顯不希望他走的樣子。
叛變小鬼。
卻盞在心裡數落Nacht,不站在她這邊就算了,還和謝弦深一隊。
“你的貓有點瘦。”
謝弦深客觀評價,“養貓這件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比較好。”
Nacht再想跟着他離開,卻盞反應迅速地先一步捉住小家夥的身子,再擡眼,他已經離他們越來越遠。
他在說她養貓不專業。
因為她内涵他的聊天框不顯眼是吧。
算了,懶得跟他計較。
現在她要計較的是這隻小鬼,放開繩索讓它好好地玩,結果自己大搖大擺跑到馬路上,萬一出事情了怎麼辦。
“Nacht,你今天很不乖,媽媽罰你今天晚上不許加餐。”
卻盞點了點小家夥的腦門,假意生氣。
“盞盞。”孟撷不清楚兩人說的遲約是什麼,問卻盞:“他,什麼意思?”
卻盞大緻說了下事情經過,說會在今天晚上十點之前發信息告訴謝弦深自己父母的喜好,但忙裡忙外忘了這件事,她說那句發錯人了,其實根本沒發。
嗆人,她也會。
“Nacht怎麼老是想着跟他啊,明明是我的貓貓。”卻盞哼了一聲,繼續rua小家夥以作“懲罰”。
小家夥似乎也知道自己錯了,又是蹭她,又是貼她,抱着她的脖頸不松開。
夾子音叫得格外細。
“動物的嗅覺很靈敏,可能……”
孟撷解釋,但卻盞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後面說的話,她沒聽到。
她想到和謝弦深見面的那天晚上,回到家,以往不太黏她的Nacht主動蹭自己求貼貼。
Tag和Nacht這兩個小家夥,通常是Tag黏她多一點。那天,Nacht從客廳黏到卧室,幾乎她去哪兒,它跟着她到哪兒。
她覺得,可能是自己換了香水的緣故,Nacht喜歡這個味道。
現在她斷論,應該是喜歡他身上的檀木香。
孟撷偏頭看她,停頓。
她在想什麼,他不知道。
隻是彼時,他尤為記得她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這場聯姻裡,謝弦深是她認為的、最合适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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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上午八點左右,尋盎來了通電話。
“真不用我陪着你?”
得知卻盞今天要去醫院做婚前檢查,在檢查之前,她打了個電話問她:“今天不是周末嗎,我剛好有時間。”
這個點,卻盞還在家挑今天出門要穿的衣服,“沒事,我自己去就行。你前段時間不是為攝影展的事忙前忙後嗎,周末不上班就不折騰你了,好好在家休息。”
“你怎麼這麼愛我啊。”
嚴格來說,卻盞和尋盎是互釣,但現在,尋盎被她釣得心裡暗爽:“要我說,你選聯姻對象就該選我,不然才不會讓謝弦深得了空子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嘴甜的像抹了蜜似的。”
尋盎笑,又一歎氣:“你不折騰我,有的是人折騰我。”
因為和鄒齊分手的事情鬧得動靜不小,這人能折騰,一來二去之下驚動了尋盎的父母。
兩位長輩的觀念比較保守,一開始覺得鄒齊人不錯,是女兒終身伴侶的合适人選,結果事與願違,現在分了手,催婚壓力就轉到了尋盎身上,再加上工作方面有位合作的客戶特别難纏,雙重壓力之下,尋盎感到身心俱疲。
“等我這段時間忙完,我倆去酒吧逍遙快活。你一定要陪我去。”
卻盞能理解尋盎的心情。
她在想,如果自己的父母沒有那麼開明、也不會以愛之名束縛她的自由,二十六歲的年齡,是不是也要面臨家庭催婚。
意識陷入深凝,一段手機鈴聲倏然斬斷卻盞的思緒。
是部門下屬。
“卻總,我這邊剛收到Encre系列産品代言人發來的解約合同。不清楚對方的想法是什麼,明明合作合同已經在雙方達成共識的前提下簽訂完成,現在對方卻突然提出解約。”
“把對方經紀人的聯系方式給我。”卻盞遇事冷靜自持,出現問題先找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