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夥計和丫鬟們紛紛回了醫館，留下掌櫃的和夫人們唉聲歎氣。黃西銀看人走得差不多了，道：“如今隻有一計，悄悄跟在知州大人和尚書大人後面出城。”

這句話之後，歎氣的聲音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有人試探道：“怎麼悄悄跟着？”

說這話的是侯掌櫃，他臉上那些被蜈蚣咬的毒包還沒散去，但也沒惡化，最近是紮耳撓腮地急，以為命不久矣。黃西銀冷笑道：“尚書大人和知州大人帶了多少車金銀珠寶和珍貴補品，你們可知？”

侯夫人應三娘道：“多少？”

黃西銀道：“三十車。”

應三娘瞪大眼道：“三十車？”

康樂醫館的秋掌櫃想了想，道：“就算車在多人再多，我們這麼多人，一下子跟在後面，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黃西銀道：“逃命啊。你要帶多少人？”

應三娘道：“人可以不帶，可我那些嫁妝……”

侯掌櫃低聲道：“人都快沒了，你還操心嫁妝。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黃西銀數了數人數，道：“就我們在場的，六家，每家最多三個人，十八個人，分成三輛馬車。他們有三十輛，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轎子和馬車，我們混進去三輛，應該看不出來。隻有一點，都把各家夫人看好了，隻能帶随身衣物，不許多帶東西。”

秋桃一直倚在柱子上剔牙，忽然從嘴裡吐出一塊肉絲，冷笑道：“我們不帶多的東西，就怕你鬼混進什麼東西。”

她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不僅是黃西銀，在場的人都知道。黃西銀讪讪地往同花醫館那邊瞟了一眼。

第二天淩晨，天還是黑的，三輛馬車果然停在醫館一百米外。

各家騙的騙、哄的哄，或趁一些下人偷懶不早起的功夫，掌櫃與夫人們都悄悄拎着包袱躲進車裡。巧的是，各家醫館都帶了三個人，要麼為了自保，帶一名得力的夥計，要麼丢不開老爺夫人的身份，帶一個服侍丫鬟。

數一數，不多不少，一共十八個人。

按理說，每輛車正好兩家六人，有一輛車卻坐了八個人，車轱辘壓下去一截。

這輛車裡坐着的是博裕醫館和康樂醫館的人，各帶了一名丫鬟，兩家相對而坐。

另一個方向上，也有兩人相對而坐。

應三娘和秋夫人見到車輛尾端坐着的那個人，臉都白了，即便那人頭上遮着一層黑色罩紗，一直披到肩上。确切地說，就算這人變成鬼，她們也識得三分。

田蜜芽在驕人巷勾搭過多少男人，沒有十成也有七成。尤其是這幾家醫館的掌櫃，無一例外，這幾年魂都被勾沒了。侯掌櫃平日看田蜜芽時那種垂涎又愛而不得的臉色，令應三娘想起來就咬牙切齒。

應三娘杏目圓睜，冷冷道：“下去。”

田蜜芽閑閑坐着，似乎心情毫無影響，對面的寶應抱着包袱默默看地。侯掌櫃和秋掌櫃見兩名夫人發作在即，連忙打哈哈：“奧喲，大家都一條街的鄰居，又是同行，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況舉手之勞嘛。”

應三娘冷眼一掃，侯掌櫃不吱聲了。

應三娘道：“你下不下去？”

田蜜芽懶懶地倚在車簾上，淺笑道：“我可以下去。不過我下去呢，心情就不美好。我這個人睚眦必報，心眼特别小，你們都知道的。心情不美好，我就會跑到知州大人和尚書大人的車隊，告訴他們，後面混進來好幾輛車，裡面坐着的人不得了，都是驕人巷感染瘟疫的人，你們猜，知州大人看見你們的臉，會怎樣？哦我戴這層紗，不是怕被你們看，是怕被傳染變成你們這麼醜，懂了？”

這幾家被聶小裳和落櫻的毒蜈蚣咬過，臉上依舊大大小小不少腫包。一聽這話，瞬間啞火。

應三娘與秋夫人對視一眼，知道田蜜芽是個什麼招都能使出來的毒婦，又是憤慨，又不敢發作，同時扭頭：“哼！”

三輛車悄悄候在路邊，月光下果然走來一隊人馬，前面有十幾名侍衛領頭，兩側的官兵不多，沒有官員出行的浩大陣勢，隻有車輪滾動的聲音，應該是奉喬奉興之名悄悄出城，以防驚動了百姓引起暴亂。

三輛車悄悄跟在後面，混進了出城的隊伍。

到達城門的時候，天色已大亮，城門處守衛的情況也看得清楚，十幾人都心中一揪：“守衛不是一般的森嚴！”

城樓上，三步一崗，架起了百十台箭筒，每名守衛都趴在箭筒後面，虛虛端着弓弦，一等發現目标就瞄準射擊。

三輛車的人快速把簾子拉好，惴惴而坐，隻等馬蹄再行幾十米，出了這座城，一切便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