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達谷城的客運汽車五分鐘後發車,請到谷城的同志盡快前往11号站台!”
廣播不斷重複。
車窗下的葉家人仰着腦袋,也不斷重複着囑托。
昭昭看着滿眼不舍的家人,扯着嗓子喊,“你們好好的,照顧自己!”
“诶!你也照顧好自己!”林同志和老葉都沒忍住,落下了淚。
昭昭重重點頭,和哥哥揮手道别,又對嫂子比劃了個手勢。周麗娜了然,回個‘放心’的口型。
“嘟——”
客車發動。
車站漸漸模糊,消失在視野中,離家的人們眼眶濕紅地收回目光。
直達谷城的客運汽車每天兩個車次,早上6點和中午12點,路程五個小時。
昭昭選擇趕第一班出發。
車裡多數年輕人都是要到谷城各處的知青,不少人在悄悄抹着眼淚。不時響起的哽咽,使得車廂内的氣氛異常壓抑。
直到客車駛出城區,窗外的景色逐漸開闊,年輕人才從離别的情緒中走出來,憧憬着未來。
昭昭的内心也不平靜,腦中全是梨花在黑暗中低低的哭聲。
“你也是知青嗎?”身邊的男孩徐濤憋了很久,問道。
徐濤看到昭昭和家人道别,以為都是知青,正想着路上有照應,還沒歡喜又感到奇怪。
他提早把不急用的東西送去郵寄,即便這樣還是背了不少,褥子棉被都是随身帶的。
但身邊的女同志隻背了軍挎包,拎着裝在網兜裡的陶瓷盆、水壺、鋁飯盒和幾個青桔子就上了車,實在很奇怪。
徐濤咽了下口水。
和他們相比,就像要到谷城一日遊啊、桔子、好香!
昭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身邊的聲音雜糅在客運汽車轟隆嘈雜的噪音中,被她阻隔在情緒的鐵皮之外。
怎麼還呆呆的?徐濤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你沒事吧?”
“!”昭昭回神,盯着近在咫尺的肉手,頭皮一陣麻意。
在她格外驚訝的視線下,徐濤有些羞赧,“抱歉吵到你了,我隻是想問你是不是知青。”
昭昭看着男孩皮膚白裡透紅,面頰上還有肉嘟嘟的嬰兒肥,吐了一口氣,搖搖頭微笑道:“我是知青。”
“我是徐濤,分在水豐公社安平大隊,你呢?”徐濤覺得很驚奇。
昭昭有些意外,還沒有開口,前排的蔡秀敏冷哼了一聲,哼得她摸不着頭緒。
“你是不是看不懂眼色啊!人家都不愛搭理你,還叨叨個沒完!”
昭昭:“……”小朋友是沖她來的?
徐濤鼓起臉,說道:“我看懂了呀!女同志還沖我笑嘞,才沒有不想理我。”
昭昭:“……”嗯,這位小朋友說的、也對。
“切!”
切什麼?昭昭看着女孩漂亮的後腦勺,很迷茫。
想着這是十幾歲的女孩子,不和她計較了,蔡秀敏氣性卻很大,扭着身子轉過來,眼風都不掃昭昭一眼,警告徐濤。
“下鄉還是春遊啊?這麼不嚴肅,不準和她說話了!”說完又擡着下巴,扭了回去。
昭昭:“……”被後腦勺好看的小朋友當面排擠,真是兩輩子加起來的無語,都沒這一刻多。
“人家不是這樣的人啦。”徐濤語氣弱弱地維護了一聲,眼睛卻是不敢落在昭昭身上了。
被挑撥成功!
昭昭哭笑不得,也無可奈何。
接受了現實,她靠回椅背,把周圍熱絡的談話當作白噪音。
客車颠簸着進入盤山道,一圈又一圈的山路,搖搖晃晃、踉踉跄跄,油料燃燒的刺鼻味裡很快多了不可形容的酸腐。
起起落落的客車,和此起彼落的暈車人,共同沉淪。
“yue!”蔡秀敏被搖得胃底翻湧,捂着嘴巴一臉驚恐。
不可能啊!她1歲就開始坐車了,怎麼還會暈車?
聽到那陣想吐又不肯妥協的動靜,昭昭有些害怕,連忙把青皮桔子掏了出來。
拇指下沉,濃郁的果香帶着清苦刺激的味道散漫在空氣中,驅散了渾濁的氣味,周圍的乘客都喟歎了一聲。
霸道的桔皮味傳來,蔡秀敏淺淺吸上一口,堵在喉間的窒息感頓時被沖散,她表情尴尬了一瞬,很快調整過來,矜持地靠在椅背上,翕動鼻翼偷聞。
前排小朋友的安靜,讓昭昭不由松了口氣。
餘光瞥到徐濤投來的熾熱目光,她手一頓,分了一個青桔,同時瞟着前面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謝謝。”徐濤很高興,抱着桔子小聲道謝。
“……”昭昭忍着笑,自認為了小朋友之間的友誼用了心,其他的就不怪她了。
徐濤可顧不上友誼,美滋滋剝開桔皮,嗷嗚一口,叼住青桔果肉。
“!”昭昭震驚地伸出手,看到包子臉被酸得皺成一團,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幫他。
“好酸啊!”徐濤哆哆嗦嗦緩了很久,視線與座椅縫隙間一雙含怒的眼睛對上。他安靜幾秒,遞上被他啃過的青桔子,“你也想要嗎?”
“誰要你啃過的啊!”蔡秀敏想啐他一口。
昭昭想了下,又在徐濤手中放下一個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