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舅媽。都是些廚房吃喝用的東西,我在老宅住着,終歸是要買齊的。”昭昭生怕趙豔客氣,忙不疊解釋。
“你一個小姑娘,又得上工、還得做飯也忒累了。早飯也罷,你舅舅想着以後中午晚上兩頓你都回家吃,這樣也可省了許多麻煩。”趙豔牽着昭昭的手說。
“各家糧食都有定量,不說别的,阿爸阿媽也不同意我天天蹭飯。”在趙豔反對之前,昭昭又腼腆地笑了下,“舅舅舅媽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和梨花在家裡做兩頓也不麻煩,不想幹還能偷懶哩。”
趙豔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昨夜丈夫提出讓外甥女在家裡吃飯,趙豔還有些犯嘀咕。
安平大隊有四個村子,是出了名的窮,因為家中窮困在荒年還餓死過人,家家戶戶都是精打細算過日子的。
在大隊村民急又難的時候,身為大隊長的林勇都會出份心意。
不止為了憐憫,也為了大隊的人心。
已經是隻救急不救窮,可也耐不住大家夥的日子太難了,特别是糧食歉收的時候,這些急又難是一茬接一茬的來,沒個幾日安生的。
丈夫林勇雖說是大隊長,兒子是生産隊的小隊長。
家裡兩份工資,表面風光,實則家中糧倉空落落的。
堂妹一家都是好的,幫了他們不少,趙豔也喜歡這個漂亮又乖巧的外甥女。
但這不止有外甥女,還多了個小丫頭,家裡委實經不住這麼多張吃飯的嘴啊。
在趙豔還沒個決斷的時候,丈夫把外甥女帶來的票證拿了出來。
三張奶粉票、三張肉票。
趙豔無話可說了。
村裡人手中缺的就是票,幾尺布票都要倒騰置換好幾手才能湊齊。
堂妹便時常補貼些布票工業票,家裡收到以後會想法子弄些野菜幹貨寄到省城,親戚間你來我往,關系倒也越走越近。
因而昨日趙豔看到外甥女拿了票證給丈夫,倒也沒覺得如何,總歸慢慢也能還上。
隻沒想到是奶粉票和肉票。
兒媳陳美鳳月初生了個小子,這是她的頭孫,但碰上雙搶,甭管姑娘小子都比牛馬賤。
兒媳沒坐月子,第二天就忙起家務活。大人累得要死,哪還有奶水養娃?斷了奶,隻得把米磨得細細的,沖了米湯來喂。但剛出生的娃娃腸子弱,喝了米湯總哭鬧,孫子鬧得不行,兒媳跟着成天抹眼淚,讓人愁得不行。
堂妹知道家裡的困難,用了心,也費了勁才能換來這三張奶粉票。
趙豔還能說什麼呢?
夜裡在倉庫裡點了又點,搬了一袋新米出來。
但這外甥女啊,還真是個體貼人……
趙豔隻拉着昭昭的手,長長歎了口氣,從昨夜起便揪起的心卻是松快了下來。
周圍幾個婦人聽到兩人的對話,也對葉家高看了一眼。
哪裡都少不了幾個潑皮無賴,之前村子裡就有一個老光棍,在飯點就端個空碗每家吃上一口,從村頭吃到村尾,吃得肚皮溜圓。
大家夥煩得不行,但也不想為了一口菜飯糾纏,隻得由他或關了院門吃飯。
其他時候還行,夏天坐在院裡,吹着自來風多惬意呀!
最後還是幾個壯漢包抄了這潑皮,揍了一頓,丢在大隊部門口。事情鬧起來,已不是親戚鄰居吃口飯的事,大隊長讓民兵揪着人,家家戶戶道了歉,這事才算了了。
可大家夥還有心理陰影,聽不得‘蹭飯’這兩字,更看不上‘蹭飯’的人。
這小姑娘是個明白的。
婦人們點點頭,對昭昭好感暴漲,都把小姑娘看作了自己人來對待。
“好了,點名!”大隊長林勇站在旗杆下,用大喇叭喊了一聲。
身邊四個生産小隊長拿了各自的表格,走到各自小隊前點名分配任務。
趙豔幾人都是拔秧苗,昭昭跟着,把草帽戴着來到秧田。
地裡泥濘難行,彎着腰拔秧苗,還沒來得及感受腰酸背痛的滋味,整個後背就被三伏天的日頭曬得火辣辣的。
蚊子藏在秧苗間,因為老窩被端,氣得大開殺戒。
但昭昭已經沒力氣理睬蚊蟲叮咬這點小事。
耳邊打谷機的噪音沒有斷過,吵得她耳朵發疼、頭昏腦漲,她直起脊背,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餘光瞥見田埂上,穿了一身洗得泛白的藍褂子黑褲子的少年,腦子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這是、姜涼。
梨花的啞巴哥哥。
比起一群人圍在一處的熱鬧景象,弓着瘦削的脊骨,用籮筐一擔擔挑運稻谷的姜涼就像是太陽下的影子,無聲無息。
少年一閃而過的精緻側臉,讓昭昭眸光微怔,視線不由追着望去,落在姜涼的後脖頸,陽光下格外刺目的冷白皮上。
嚯!梨花還是顔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