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嘉心裡想着的自然不是公事。
從他拉着紀蘿的手毫不猶豫地從王玉盈身邊離開時,他心中想着的,便唯有王玉盈那雙盈盈如水的眼眸。
心不在焉地進了青蘿院後,他又忽地想起來,前幾日他曾撞見過王玉盈身邊的婢子凝露拿了刺繡的帕子要去外間售賣。
那時候自己覺得奇怪,便多問了一句。
那婢子是如何說的來着。
對了,她說這些帕子其實是自家姑娘親手繡成的,拿去外間售賣是因為想攢些銀子給一人買禮物。
而今日,她拿着一塊白玉作的玉佩贈予自己。
難道……
她如此用心攢下銀子,就是為了送自己生辰禮?
想到此處,趙承嘉不免有些失神,直至紀蘿的聲音将他的思緒拉回。
他一遍遍在心底告訴自己,既然已經想好要與紀蘿好好在一起,那心思便不應當有分毫遊移,于是勉強自己将心思盡數放在眼前人身上。
甚至想用親近紀蘿的方式來令自己忘記那些事,忘記那塊玉佩,也忘記王玉盈。
可紀蘿是如何心思細膩的人啊,她瞧出自己心不在焉,卻以為自己是被公事所困。
這當真是個極好的由頭,那一瞬,趙承嘉好似解脫了一般,他幾乎是迫不及待de點頭對紀蘿道:“是,正好有些公事不曾處理妥當。”
同時也在心裡對自己說了同樣的話。
也确實,他書房中還有些瑣碎的小事沒處理完,雖說無關緊要,可能處理好總是更好些。
如此想着,他的腳步卻繞了更遠的路,回到了方才撇下王玉盈的地方。
他低頭看去,借着月色的光亮,他瞧見了碎落在石子道旁的玉佩,渾濁而粗糙,是一塊極為劣質的玉,這樣的玉,自然是一文不值的。
可此時的趙承嘉卻伏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将那塊碎玉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收入了懷中,仿佛是什麼罕見的稀世珍寶……
***
當夜,王玉盈卻因為這樁事又發了一通脾氣。
她不可能将火氣發洩到趙承嘉身上,便更是怨恨起紀蘿來。
越發覺得這一切都是紀蘿的過錯。
翌日,她再去見王氏時便有意無意提了一句,“表哥與紀氏成婚三載了,那紀氏竟是腹中半點動靜都沒有?”
一聽王玉盈提及此事,王氏便先歎了口氣,“這也正是我着急的事兒,你瞧瞧這上京,還有哪個世家公子這個年歲都還不曾有個孩子的。”
說罷,又搖了搖頭,“可這事總歸是着急也急不來的,隻能看他們自個了。”
王玉盈神色微動,刻意瞧了瞧左右,又壓低了聲音道:“姑母怎地沒想過給表哥納一房妾室?”
她說這話自然并非是當真想要給趙承嘉納妾,畢竟若是納了這妾室,往後她上了位,豈非是給她自己留了敵人?
她可不是那樣沒腦子的人。
她如今這樣與王氏說,是笃定了紀蘿并非是不争不搶的性子,定是不會應允此事的。
屆時,便可以給紀蘿扣一頂善妒的帽子,令她無論在王氏,還是在旁人眼中都落不着好名聲。
這也是昨日夜裡王玉盈一夜不曾安眠想出來的法子。
王氏一愣,似乎沒想到王玉盈會這般說,神色顯然是有些遲疑的,“我瞧承嘉如今的心思都在那紀氏身上,即便納了妾室,他若是不喜,那怕也是白費心思。”
“姑母怎會如此想?”王玉盈搖頭,“表哥若實是不喜歡,再打發了就是,可若是遇着個喜歡的,說不定很快便能有好消息呢!”
王氏思忖片刻,卻也點了點頭,“也是,前頭顧着承嘉還在孝期,就沒動這心思,如今出了孝期,也是時候做些安排了。”
王玉盈微微勾了勾唇角,自覺一切都盡在把控中,于是接着道:“此事不如交給那紀氏安排,即便不成,也能接着這個機會敲打敲打她,總要讓她将姑母的話放在心上才是。”
王玉盈所言正合王氏心意,她颔首道:“那就安排紀氏去做,她這人看着性子柔順,實則心思頗多,确實應當令她長些教訓才成。”
如此說着,王玉盈便又索性接下這檔子事,說是她好歹是個女子,也是嫁過一回人的,更知曉這事當如何與紀蘿言明,王氏并未多想,隻覺王玉盈是念着幫她料理這一樁煩心事,于是不僅應下,還多誇了她幾句乖巧懂事。
隻是說到後邊,又提了王玉盈自個的婚事,說是有心幫她留意着上京的世家公子,王玉盈自然是乖順應着,即便心裡萬分不屑,可面上卻是分毫不顯的。
從華慶院出來之後,王玉盈轉腳便去了青蘿院。
她早準備好了說辭,這會兒也是迫不及待想見到紀蘿因着趙承嘉納妾之事二崩潰難過的模樣。
王玉盈想着,紀蘿定是不會輕易應允了這事,而她越是不願應下,王氏便越發會對她不滿,甚至在趙承嘉面前也或許能撕破她那看似乖順的面目,屆時自己再添油加醋一番,不怕這紀蘿不被厭棄。
想到此處,王玉盈唇邊笑意更盛,她實在期待那般景象。
王玉盈到青蘿院時阿福才來回過話。
雖然不過是寥寥數語,卻讓紀蘿驚出了一身冷汗。
阿福道:“這秦敬其實原本不過是康甯坊的戲子,後來巴上一位貴夫人得以贖了身出來,但那貴夫人怕家中夫君知曉此事,後來便與秦敬斷了往來,秦敬從前過慣了花天酒地的日子,等手中的銀子盡數花完了之後便落魄了,後來不知怎地竟是與侯府……侯府的小姐有了牽扯。”
趙倩桐再如何也還隻是個未出閣的小姐,這秦敬若當真隻是個落魄書生也就罷了,可偏偏還是個底子也不幹淨的。
紀蘿想起那日初見秦敬,難怪總覺得此人身上似乎有股子揮之不去的脂粉氣味,竟是這樣的緣故。
“不過他的底細大約趙小姐也是并不知的。”阿福見紀蘿神色驚疑不定,遲疑了片刻,還是将話接着往下說了下去,“我使了些銀子在拿盈翠坊打聽了一番,其中那小二便同我直言,說是秦敬給了些銀子,讓他萬萬不要提及自己的過往,想來應當也是瞞住了趙小姐的。”
紀蘿這才定下心神來,她知此事非同小可,萬萬不能被旁人知曉,于是先給阿福塞了銀子,讓他定要管好自個的嘴巴。
阿福是個懂事的,連連道:“奴才知道的,這事牽扯衆多,奴才無權無勢的,誰也招惹不起,萬不敢去外頭胡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