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希文将噩耗帶給外婆。
彼時,水燒開,棠虹将一把挂面丢進水裡。
她靜靜聽棠希文說完,沉默良久。
挂面在熱水裡拱成一座座橋,雜亂無章,熱氣糊在棠希文臉上,她退出廚房,将地方留給棠虹冷靜。
棠虹關了火,像失去了知覺一般,麻木地給棠希文打調料。
醬油,蔥花,蒜末,姜片......數量恰到好處,唯獨在端起碗的那一刻,差點盡數撒了出去。
棠希文撲過去接住碗,穩穩當當。
“小希,我去趟醫院。”棠虹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棠希文困倦,卻說:“我陪你去吧。”
棠虹搖了搖頭,從她身邊路過,拿起櫃子上的鑰匙,一隻腳踏進棉鞋,一滑坐在了地上,身子發着顫。
棠希文一個跨步,上前奪走鑰匙,從裡面反鎖門。
棠虹驚愕地望着她。
棠希文淡然道:“等我吃完飯,陪你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這話乍一聽似乎很有道理。
但棠虹隻覺背後涼飕飕的。
她這孫女剛滿二十歲,家人出了這樣的事,她這麼地理智,仿佛事情發生在一個不相幹的人身上。
那可是她的媽媽啊......
棠虹坐在地上,身子軟綿無力。
門被反鎖,鑰匙被搶,她隻得服從于孫女的指示。
是她老了嗎?
是她太敏感,以至于覺得棠希文的做法有些強勢?
還是她太詫異,她眼前的人,周身氣質不像她的小希。
冷冷冰冰,沒什麼人情味。
棠希文挑起一束面條,吹散熱氣,狼吞虎咽,注意力全集中在面裡,不在意她外婆的神色。
她太疲倦了,如果可以,甚至想吃飯後去床上躺一下。
顧念到她外婆的心急,她可以再忍一下,等會上車的時候,再歇息。
也不知是理智,還是無情,她告訴自己,鄭玲玉身患絕症已成定局,多餘的擔憂無益。
救不回來的人,為什麼要去救,為什麼要挂念,引得心神不甯,生活被亂。
喝完最後一口湯,棠希文擦了擦嘴,又去廁所漱了個口。
棠虹仍舊站在門口,神色恹恹。
棠希文打開門,轉身對她外婆露出一個十分淺的笑意,似是在緩解她剛才的行為,帶來的沉郁氛圍。
“外婆,我們走吧。”
棠希文一上車就睡着了,醒來時在醫院門口,她的精力恢複許多。
太陽出來了,棠希文下車,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
棠虹的步子很急,看着懶洋洋的棠希文,不禁責備:“小希,你快點。”
棠希文點點頭,在前面引路。
病房裡鄭玲玉直直地望着電視機,一根針從她的手背連接高懸的藥液。
棠虹一見到她就哭了出來。
病房裡暫時隻有鄭玲玉一個病人,她和母親抱頭痛哭。
棠希文在邊上抱胸看着,心裡忽然有點酸。
棠虹和鄭玲玉是相親相愛的母女,她跟她們是一家人,身上淌着同樣的血。
女兒,媽媽,外婆,本該是世界上關系最緊密的三人,此刻棠希文卻發現,她是外人。
她是無根的浮萍,她和她的媽媽沒有幹系,自然和外婆的聯系虛無缥缈。
一直都是這樣的,不過她現在才承認。
不然她為何明知那個人是個壞女人,還曾渴求過,在她身上尋找一種親密的,夾雜着親情和愛情的,親密關系的替代。
可惜她不會再相信秦束沅小姐了。
她的心邊再次築起萬裡長城。
眼前的母女情深,棠希文羨慕,但不會掉下一滴眼淚。
她将舞台讓給她們,獨自下樓轉悠。
孑然一身又怎樣?
她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她努力又上進,能忍卻無情,她這樣的人,就是洪水猛獸,也淹不死她,咬不爛她。
她會在暗處悄然紮根,隻等她一鳴驚人的那天。
因為她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了。
一樓大廳迎面走來一個男人,兩手杵着拐杖,旁邊有人看護着,他讓那人留下,獨自跳到棠希文面前。
棠希文本能地和鄧興拉開距離。
鄧興這樣小氣的男人,用拐杖打她也是有可能的,棠希文不想惹一身騷。
不料鄧興對她笑了,僵硬的臉部肌肉,陰沉沉的。
“多虧了”秦束沅,現在全校都知道他霸淩學妹了。
他要被學校退學了,還能是誰在背後出力?
行,她秦束沅在B市能量不小,他剛不過,但臨走也要反咬她一口。
鄧興選擇了棠希文,沒想到在這裡就遇上了。
他眼裡迸射出激動的目光,打蛇七寸,他就要用秦束沅最在意的人,中傷她。
“你還記得之前在商場那事兒不?”
“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怎麼就正巧在那兒遇見了尹冰?我告訴你,是秦束沅給我發的短信。”
鄧興拿出手機,上面的圖片清楚顯示,那個号碼的機主是秦束沅,還有那條短信。
她算計你。鄧興想表露這個意思。
是她故意挑撥你和你朋友的關系。
棠希文有點意外,但也不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