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你。
一句話,主動權又回到他手上。
他不是她挑選的物品,也絕不可能淪為誰的玩物。
金九望着他朝自己慢慢走來,遠觀模糊的面容随着他靠近,逐漸變得清晰。
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直到他站定在自己面前,她終于能看清他的容貌。
頭頂燈籠被風吹得搖曳,昏黃火光灑在他臉上,半明半暗。
白檀香寸寸侵襲,壓下樓内所有氣味,呼吸間便隻能聞到他身上的香氣。
金九視線中再次隻剩下他,如同初遇時,花車遊行她隻看到了宋十玉。
又長又多的微卷發垂落,有幾縷發被汗濡濕,貼在下颚或臉側,發梢甚至還有幾滴晶亮的汗。他輪廓并不十分柔和,甚至有幾分凜冽的冷硬,卻看着很是漂亮,漂亮地像顆上好的赤玉。
長眉下,深邃的雙眼如剛剛研磨出的墨汁,半墨半水,在燈下隐隐清透,又很快被墨色掩住。面上雖是敷了珍珠粉,卻看着不厚,甚至能模糊看到皮膚下的血管。
宋十玉站在比她矮了一級的樓梯上,任她打量自己,在這種風月場誰不看色相,他早已不在乎。
鎮定拿起剛剛她當暗器射來的發簪,宋十玉遞過去道:"替我簪上。"
聲音也好聽……
低低沉沉,像雪山冰層下淌過的暗河。
金九看他看得愣住,乖乖拿起那支簪子,替他插入發間。
等調整好,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簪,隻覺自己手藝真好,人長得也好,這朵金花在他映襯下竟跟活的一樣。
光華流轉間花瓣輕擺,随着他身上佩戴的金銀細鍊叮叮作響。
"今晚跟我走吧。"金九忍不住去觸碰他額角淌下的冷汗,濕濕涼涼,很快便浸潤了指腹上的老繭。
她注意到他眼下紅痕浮現,細細長長,描了胭脂似的。
宋十玉點頭,主動将自己身上的玉佩交到她手裡。
金九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卻下意識收起。
這時,衆人才反應過來,宋十玉竟是要跟這女子走!
甚至當着他們的面交換信物!
有些激動的,因為宋十玉沒有選自己大喊大叫着就要沖來搶人。
大部分還是既羨慕又忌恨金九的狗屎運。
這女人樣貌平平不說,連身上穿的衣料都并不昂貴,就憑着一根發簪,輕而易舉把宋十玉哄到手。
憑什麼!
為什麼!
主事人面色陰沉下台,急忙攔住眼看要走的二人。
他壓低聲音道:"你不能就這麼走!"
金九不懂這的規矩,直接問:"是要贖身錢嗎?"
"贖身錢我已給過。"宋十玉忍着不适,冷汗已将後背衣衫盡數濡濕,行走間有涼風灌入,又濕又冷。他上前一步,擋在金九面前,冷冷盯着主事人,"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但這事是你惹出來的。若是不想讓我大庭廣衆下揭穿,你最好現在放我走。"
主事人又驚又怒,不知宋十玉何時發覺。
他見宋十玉脖頸處汗如雨下,又瞥了眼絲毫不知情的金九,冷冷一笑:"今夜你會乖乖回來的,她可滿足不了你。"
什麼意思?
金九不明所以,正要問清楚,宋十玉已經拉着她,穿過人山人海往外走去。期間有人阻攔,也被不痛不癢擋了回去。
邁出金玉樓門檻,不遠處停着輛寬大的馬車。
車夫見到他,趕忙趴下,要給他當矮凳踩上去。
宋十玉卻繞過車夫,自顧自踩上另一邊的柴火墩躍上馬車。
他身體很不舒服,一會冷一會熱,連帶着對金九也冷淡下來。
但他從見面到現在就不怎麼熱情,金九沒什麼感覺,帶刺的花嘛,她又不是沒見過。徑自報上金甲留下的客棧名後,她這才不緊不慢坐上馬車。
宋十玉在車内翻找一圈自己的藥箱,平日齊備的藥丸一顆不剩,連他止心疾的藥也僅剩兩三顆。
“誰上來過?”他掀開布簾問,“我的藥怎麼都不見了?”
車夫用馬鞭撓撓頭:“您的長随上來過,主事也上來過,他們說是讓巫醫重新給您配藥,您那沒有了,我便沒攔着。”
“先去巫醫那。”宋十玉當機立斷。
“可是……巫醫今個下午就出城了……”
身邊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唯一信得過的雪鸢還被支走。孤立無援的局面,連錢财也買不來忠心……
宋十玉盯着他們故意留下的細長煙鬥,裡面還有半顆藥丸。
他心知飲鸩止渴不可行,但現下根本沒其他辦法。
瓶子裡的藥丸不知道有沒有調包,他不敢賭。
孤身隻影……
連護好自己巫藥的能力都沒有……
金九聽到車内傳出燃燒的噼啪聲,清了清嗓:“咳,你有沒有空,我有些事想跟你說。”
良久。
“嗯。”宋十玉應了聲。
金九當即掀開厚重車簾,迎面而來濃重的藥味嗆地她嗓子發癢。
白檀味被完全壓制,他靠在車壁上,有種寒梅凋零的衰敗感。
袅袅升起的白煙模糊了宋十玉面容,他聽到她咳嗽,強撐起精神去推開窗,沙啞道:“趴窗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