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有話直說,不要打探我。你是被純血統鄙棄的克勞利,我是被純血統鄙棄的半卓爾,從這一點上看,我們是一樣的。”
瑟茜留下這句話,就朝他标記的位置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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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廢棄的廣場,往左前方走1英裡,就可以看見它四周斷裂的欄杆。
這曾經一定是個歡樂的地方,镉紅顔料寫下的節目排單已經褪色,在大雨的沖刷下,猶如一道道血色的淚痕。“可歡愉庭院從不下雨,至少我在的6個月是這樣。”維亞特說。
原先光潔的大理石台面已經發黃,變黑,在陰沉的月光下蠕動着大緻形狀——缺口,碎裂,砸痕,沒有一塊是完整的。
維亞特是這樣找到這個地方的:“歡愉庭院沒有白天,隻有黑夜。夜晚月輪在天空運行12小時後,停頓,又沿反方向再運行一次。”
他說,“關鍵在于那一次停頓——整個歡愉庭院陷入難言的寂寞中,像有人掐住了時間。月光徑直穿越整個空間,打到另一端。我沿着月光的軌迹前行,遭遇了埋伏——就是之前攻擊你的鎖鍊。等我清除了一路的所有障礙,最後才發現這個廣場。”
可惜他隻能止步于此了。
被卓爾們投放進來的囚犯,似乎都被打上了某種“标記”。
他們無法到達廣場中央,最多走到它破損的欄杆前便無法前進。維亞特知道,這個廣場一定就是離開的關鍵,可他沒有辦法,隻能每天在附近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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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茜靜靜地等待着。
很快,月亮到達了一端的最低點,整個空間都像陷入了凝着的固體中。瑟茜感覺自己的軀體變得沉重,手腳麻木。
就在這時,月亮停頓。
它靜止地待在那裡,随着周圍暗淡,一束微光如同探照燈跨越整個天空,直直地照在廣場正中間。
瑟茜凝住呼吸。
月光讓某個東西現形了。
那是......一尊魔鬼雕像。
不是阿法斯特的商人僞裝,而是真正的魔鬼——
一對猙獰的羊角從前額頂出,明顯異于人類的身體比例,過于寬大的骨節和糾纏的筋骨。
它的頭發如同枯敗的樹叢,随着翼膜緊貼在身後立起的翅膀上。
明明是在慘白的月光下,可雕像通體呈現淡紅色的光暈。在一片紅色波浪中,它的瞳孔——那金黃色,水平狀的瞳孔盯着瑟茜。
瑟茜冷笑一聲。
原來這就是阿法斯特的真實形态,難怪他要扮作商人——還是最普通,最其貌不揚的那類商人在地面穿行。
憑這幅真實樣貌,阿法斯特連一個人也騙不到。羊角,翼膜,橫生瞳孔,都說明了他的來曆極其邪惡。
雕像上的魔鬼拿着一杆金天平。一端是黃金,一端是糞石。
但兩端嚴重不平衡,天平扭曲地傾斜。
黃金的那端隻有零星幾顆碎金,而糞石有......1個,2個,3個......16個。
16個糞石。
和歡愉庭院囚犯的總人數一樣。
如果瑟茜沒猜錯的話,這裡每塊糞石就代表一個囚犯。
如果要打破幻象,救出困在歡愉庭院的全部囚犯,她就必須讓天平恢複平衡。
瑟茜伸出手,試圖拿下一塊糞石。
立刻,一股熱浪吞沒了手指。她急忙收回手,沒有燙傷,沒有疤痕。比這更糟的是,她的手指無聲無痛地融化了一小處。
一行小字浮現——
阿法斯特像是知道瑟茜來訪,使用的不是煉獄語,而是她看得懂的深水城語言:“來訪者需獻上你的誠意,金币或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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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茜咬牙。
她身上怎麼可能還有金币?
沒有金币,唯一能獻上的隻有血液了......瑟茜知道魔鬼注重契約,她隻是單純提供血液,沒有承諾什麼,就不會構成契約。
約等于一張空白合同。
瑟茜割開手指,讓血液滴在裝有黃金的盤中。
滴。
滴,滴。
很快,血液淹沒了可憐的幾粒碎金。
此時整個托盤都裝滿了她的血液,表面不停顫動,并不凝固。随着血液的加碼,天平的橫梁開始轉動,斜角開始變小,變小。
馬上就要恢複平衡。
整個空間開始顫動。
就在這時,瑟茜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恐怖的猜想——
她在剛進入傳送門時,就看見噴泉下的人們猜謎賭錢,為此她押上了全部财産參與遊戲......這是不是也在阿法斯特的計算之内?
阿法斯特故意消耗光她的金币,讓她必須獻出血液?
瑟茜心頭一緊,想要撤回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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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不及了。
平衡天平的最後一滴血液落入盤中,一切歸位。
整個空間突然凝滞,就像冬天突然凍住的湖面,然後“嘭——”地一聲碎裂開,天頂分為幾片,落在蒼白荒蕪的大地上。
然後,瑟茜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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