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項儀式隻能在死後三天内進行。
據說,任何人死後,靈魂都會在體内停留一段時間。三天過後,靈魂離體,這時終焉渡者再祝福已經沒用了。
凱蘭看着眼前一幕,有點荒誕。
這兩具屍體的靈魂已經沒了,終焉渡者對着兩具空殼在做什麼?
意義早就不在了。
是撫慰人心,還是堵住嘴巴?
凱蘭迷茫地笑了一下。連這種問題,她都沒有答案。
......
神殿總是做得很深,擡頭一望,就能看見高聳的穹頂。每到節日,禮歌一唱,就會形成一道回聲渦流。
據說,這種層層反複的歌聲最接近神明。
不止于此,神殿裡的設計都為了同一個目的:讓人們更接近神明的存在。
刻意加工的镂空頂端,讓光線彙聚一處——每當人們禮拜,獻祭,這光芒就落在自己身上,如同神明的祝福。
整座神殿就是一個“放大器”,放大你的全部感官。
此刻也不例外。
終焉渡者對兩個死者說話,他的嗓音又哀戚,又沙啞,就像從墓堆裡挖出來的。聲音灌進每一個人的耳朵,令人想吐。
也許是腐敗的屍體太難聞,也許是回聲效應,也許......更簡單一點,自己的手臂正在腐爛,凱蘭感覺眼前失焦,有點發熱。
她隻好退出神殿,回到卧室。
她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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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蘭的卧室位于城堡中部,打開窗子,就能正對阿格哈榮的雕像。她拒絕了所有護送的請求,今晚她需要獨處。
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完。
身體不适,情緒低落,從來不是她拖延工作的原因。
凱蘭喝下一整杯茶水,這起碼能維持四個小時,足夠她工作一夜了。她打開紗布......果然,最上面一層肉已經泛白,流出黃膿,她被感染了。
她用裁紙刀迅速切掉腐肉。
再灑上一層藥粉,蓋緊。止完血後,凱蘭開始整理近期的工作内容。
首先,是昏睡蜘蛛。
之前追蹤的15個逃犯都被抓捕歸案,和歡愉庭院的面容對得上。他們聲稱受到卓爾脅迫,可從審訊筆記來看,他們一直具有自主意識,辯駁不予成立。
他們很快會被送進地牢,等待審判——流放或長達十年的囚禁。
其次,是獄卒狐狸。
一進深水城,凱蘭就下令逮捕狐狸,沒給他任何逃跑的機會。她痛恨這種小人——借刀殺人,利用無辜。
可狐狸的身份太特殊了。
他是跟随伯爵利因的第一批士兵,20年前,他在攻占深水城的戰役中做出了很大貢獻。但他不學無術,先後經曆四個職位,都以被告發結束。
他唯一的優點就是殘忍。
幾乎喪失人性的殘忍。對他而言,殺戮更像是一種日常行為,和吃飯、喝水、排洩擺在同一次序。
這種人在戰争時期是一把好刀,又快又利地刺向敵人。但當城市攻占完畢,一切塵埃落定,戰争生活向日常生活轉變時,就有點難辦了。
伯爵利因想了一會,決定把他分到地牢。
在和平年代,唯一和殺戮沾得上邊的就是刑訊了。
之前狐狸一直沒動靜。大家都以為,他大概老了,或者他終于從刑訊生涯中找到了釋放精力的辦法。
但沒料到他想推翻統治。
相處多年,凱蘭對狐狸無比了解——他就是一隻瘋掉的野狗。隻有本能,沒有大腦。憑他一個人,是絕不會有這種野心的。
狐狸背後一定還有個暗中策劃者。
而狐狸之所以答應參與,原因很簡單:他太想念戰争的滋味了。殺人,搶劫,奪寶......對于其他人而言,戰争是手段。對狐狸而言,戰争是目的。
凱蘭用筆尖敲敲腦袋,有點頭疼。
關鍵就在于這個“暗中策劃者”,她沒有任何頭緒,也沒有可懷疑的對象。伯爵利因執政多年,從沒有第二個類似的情況發生。
“叩,叩。”
門被敲響了,一個臉生的侍者送來一封信。
瑟希在信裡提供了關鍵的情報:廢棄小巷,綠色雕花大門,門牌713号,占地面積約70平米。
每一個信息都很寬泛。
但合起來,能滿足全部條件的房子可不多。凱蘭立刻發布命令,讓士兵全城搜索,早8點前進行,避免對方察覺。
廢棄小巷......聽起來像西邊。那裡治安松懈,犯罪率很高。
凱蘭擡筆,在地圖西側重重畫了一個圈。
“撲騰——撲騰——”
窗外傳來一陣動靜。
等凱蘭從羊皮卷中擡頭去看時,隻捕捉到一道黑影。渡鴉的速度極快,它從凱蘭的窗戶擦身閃過,飛快地轉了個彎。
果然。
凱蘭望向城堡左翼,瑟希的房間還亮着。
又是一個秘密。
凱蘭想,她很好奇,深水城堡布滿了結界,平時連一隻蚊蟲都飛不進來,渡鴉是怎麼穿梭自如的?
瑟希總是有很多秘密:
刻意隐瞞部分審訊信息,和渡鴉的往來,還有......死亡尖刺多出的毒液能力,和蜘蛛母神一模一樣。
但凱蘭放下窗簾,沒有去追究。
凱蘭的原則始終不變:她隻懲罰犯下實罪之人。人生已經夠艱難了,她沒必要苛責每一個人的求生手段。
“晚安,瑟希。”她對着城堡左翼的方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