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沒有擡頭,不曾對視,灼熱的目光仍存在感十足。
郁蕭年甚至在恍惚間誤以為自己是受審的犯人,接受着不比淩遲痛快的煎熬。
“郁……郁總?郁總!”
男人渾厚的嗓音堪比混響音響,甚至激起了幾道微弱的回應,在會議室裡經久不息的傳播着。
郁蕭年指尖微顫,手中的鋼筆砸在桌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會議室裡十幾号人的目光齊齊聚焦在他身上,等待他的一個答複,唯獨……
江晚樓除外。
在他心癢難耐的幾十秒裡,令他坐立難安的視線并不來自于他所期盼的對象。
郁蕭年沒說話,會議室裡的氣氛一時有些冷。
江晚樓眼疾手快地落下最後一筆,将精簡後的内容放到老闆的眼前。
秘書的職責之一,替老闆善後,避免老闆有任何下不來台的情況。
江晚樓的唇角勾了勾,他對自己的工作能力向來自信,然而,他擡眼,就看見——
[郁蕭年の好感度:30]
[郁蕭年の好感度:-60]
[郁蕭年の好感度:-99]
江晚樓:“?”
天塌了,人裂了。
*
會議最終在郁蕭年一如既往地端水中結束,江晚樓有些恍惚地跟着郁蕭年離開會議室,飄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盯着空了的書寫闆,想不明白。
是他寫的内容有問題嗎?
可郁蕭年最後發言裡說的數據、理論等等信息,都和他根據本次會議總結出來的沒有差别啊!
江晚樓将闆子丢到一邊,失去所有力氣地攤在辦公椅裡。
攤不過三秒。
他很快将無關緊要的情緒丢開,處理起瑣碎的工作來。
會議總結寫了一半,江晚樓下意識的摸到書寫闆,粗糙的軟塑料帶着點涼意。
他慢半拍地想起來,夾在上面的筆記本給了郁蕭年,而郁蕭年并沒有還給他。
江晚樓放棄了核對數據的想法。
不論大小會議,遞給郁蕭年的材料、筆記,甚至簽字筆,最後都會因這樣那樣的原因遺失在郁蕭年手裡。
反正也拿不回來,也沒必要花力氣去要一次。
江晚樓想,好在他沒有用昂貴的鋼筆和筆記本裝飾體面的習慣,否則按照他平均一周就失去兩支筆、開一次會失去一個筆記本的趨勢,他的錢包要受重創了。
他從辦公桌最底下的抽屜裡抽出一本樸實無華的“notebook”,順便配上零售價兩元的黑色簽字筆,起身往郁蕭年的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裡有人,江晚樓等了一會兒,看見林教授滿臉不虞的從裡面走出來。
“林教授。”他禮貌性的打了個招呼。
頭發花白的教授停下怒氣沖沖的腳步,兩眼放光地盯着江晚樓:“江秘書,你認為我的項目完成度如何?
“……”
江晚樓從記憶裡翻出對應的項目,稍微回想了一下:“是目前已彙報過進度的項目中完成度最高的。”
林教授幹脆利落地忽視了前情提要:“完成度最高!既然是完成度最高,為什麼要砍我的項目?!”
因為投入與收益不成正比。
江晚樓猜郁蕭年應該已經說過這話了,顯然林教授不太願意接受。
科研人員和商人在目的與思維上很難達成一緻。
江晚樓沒說雖然項目完成度高,但所帶來的收益平平,遠不如同等投資水平下的其餘項目。
這對林教授來說太殘忍了。
“不是砍,是暫緩。”他說,“您知道的,望柯最近在接觸政府的西部開發計劃,所以會對下行項目節流。”
beta的語速很慢,既不過分強調公司的難處,博取同情心,也沒說些沒有意義的場面話,三言兩語就讓老教授的神情緩和下來。
“不止您的項目如此。”
最後一句話像是某種定心丸,林教授歎了口氣,問:“所以以後會恢複的,對吧?”
他早年也傲氣過,不屑于和銅臭味的商人合作,可到了最後,連基礎實驗的開支都負擔不起,更遑論做研究?
相比之下,望柯是最好的選擇了,大方,且不胡亂指手畫腳,給予了研究人員最大的自由。
如果老闆是其他人,江晚樓作為秘書是絕對不會給出任何偏向性的回複。
但郁蕭年的身上,的确擁有商人普遍沒有的特質。
“當然。”他微笑着回答,目送林教授離開。
純粹的小老頭,真好哄。
一句沒有任何法律效應、甚至連道德約束都淡的幾乎不存在的話,就能讓他心滿意足。
不像裡頭的alpha,那麼難伺候。
“在外面說了什麼?”
冷漠的聲音拉回江晚樓略帶吐槽的小心思,他看着alpha,說:“林教授有些擔心項目。”
“嗯。”
郁蕭年沒再說話,隻是看着他。
成為總秘的幾年裡,江晚樓已經習慣了alpha沒緣由的長時間注視,不再因此感到不安。
那大概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審視,在視線的交錯中,評估好壞。
江晚樓低眉順眼的任由他打量,遊離的視線在無意間瞧見了壓在alpha手肘下棕白撞色的“notebook”。
甚至隐約能看見半個“江”字。
他的筆記本。
如果他開口要,能要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