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聽見别人心裡在想什麼,這種事本來就很玄乎。
柏江忻第一次知道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小到他當時甚至都沒有記憶力,照顧他的保姆給他試沖泡奶粉的溫度,對着奶瓶喝了口後,又喂給他,接着他的腦子裡便出現了保姆感歎小少爺命真好的聲音。
他當時根本聽不懂,還以為自己的腦子壞掉了,吓得大哭,把保姆也吓了一跳。
柏江忻不會說話,他的父母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認為是保姆不專業,又換了一個,這個保姆不會對嘴喝他的奶瓶,才消停下來。
但畢竟不是在隔離箱,難免和人會有接觸,父母工作都忙,實在無暇顧及柏江忻,幹脆把他送到了爺爺家。
柏江忻學會語言表達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腦子壞掉了的這件事表達給爺爺聽。
爺爺一聽就明白了,從此讓家裡的傭人嚴格管控孫子的飲食。
等柏江忻再大一點,爺爺才告訴他,這是一種遺傳病。
用淺顯的生物知識解釋,這種疾病基因就相當于一種性狀表現,但它并不是常見的常染色體顯性或者隐性遺傳,也不伴随X或者Y染色體遺傳給後代,而是一種非常特殊的純合顯性遺傳病。
假設用大寫字母D來表示顯性基因,小寫字母d來表示隐形基因,那麼這種遺傳病就隻有不含任何雜合子基因的DD性狀才能表現出來。
萬分之一的人才會擁有這種DD基因,這種DD基因很容易被配偶的雜合基因所稀釋,非常不易遺傳,而且并不會像其他遺傳病譬如白化病,會直接表現在患者的生理外觀上,也不會被醫療儀器檢測出來,除非病患主動告知,因此目前這種遺傳病幾乎沒有出現在任何書面病理記錄當中。
柏江忻爺爺的奶奶也有這個病,爺爺之所以知道這個病,也是兒時從他的奶奶那裡聽來的。
爺爺說,如非必要,不要把這個病告訴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
柏江忻問為什麼,爺爺隻說,這個病聽上去很神奇,像拍電影一樣,但其實對自己、對他人,都并非是一件好事。
爺爺出生在一個動亂的年代,那個年代,軍人在戰場上打戰,他也在政治場上和敵方博弈,這個病确實在當時讓他為組織單位效力不少,可後來仗打赢了,和平了,沒有敵人了,他的病就成了同僚們的心患。
沒有人願意和他共事,爺爺也深知這一點,主動要求分配了一個閑職,遠離了那個權力中心,才換來了自己和家人安穩的下半生。
人心是世間最複雜的東西,最大的秘密往往都藏在最心底,沒有人會一點秘密都沒有,所以即使是面對最親密的人,也不要告訴對方。
“那奶奶知道你有這個病嗎?”柏江忻問。
爺爺說:“你奶奶當然不知道,否則她早就被吓跑了。”
這時候奶奶剛好進來給爺孫倆送切好的水果,順便告訴爺爺,她有個朋友住院了,要去探望一下,晚上不在家吃飯了。
爺爺說好。等奶奶走後,才嗤笑了一聲,說:“什麼住院,你奶奶就是要出去打牌,找那些破借口。”
柏江忻有些疑惑,爺爺和奶奶剛剛明明沒有碰到身體,為什麼爺爺還能知道奶奶心裡在想什麼。
爺爺這才告訴他,想要知道對方的心聲,不一定非要有肢體接觸,比如和對方不小心用了同一雙筷子吃飯,也能聽到。
這很好理解,就是吃到了别人的口水嘛。
“但是爺爺,中午吃飯的時候,你明明也是用的公筷。”柏江忻發出童言無忌的靈魂質問,“你為什麼還能吃到奶奶的口水?”
爺爺的臉色僵了一下,說:“這個等你長大以後就知道了。”
十八歲的柏江忻在心裡深深歎了口氣,他現在确實知道了,也深刻地感受到了。
但是老爺子當年為什麼不提前告訴他這死病還有個更玄乎的病症,那就是如果對方的心聲過于豐富,有聲書的念白甚至會變成生動的畫面。
向笛簡直就像是學過畫畫一樣,整個畫面的構圖和上色都很豐富,色影朦胧,隻是畫面裡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她。
柏江忻看着畫面裡的那張臉,怎麼都不敢想象那是自己的臉。
但确實是自己的五官,清冷的眉眼都沒有變,跟平時鏡子裡的自己一模一樣。
柏江忻很不想承認,畫面裡的自己此刻雖然不知道在幹什麼,但看起來真的很色|情。
畫面裡的他此時皺着眉,輕咬着下唇,喉結僵在脖子的某個部位上,突出得很明顯,呼吸都停滞了,似乎在忍耐什麼。
他長這麼大,什麼時候露出過那樣的表情?可又确實是他,因為他的喉結上真的長了一顆痣。
這麼小的痣,向笛居然會注意到。
他的臉是紅的,耳朵尖和一大片鎖骨也都是紅的,看到鎖骨,柏江忻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向笛所想象的畫面中居然沒有穿衣服。
不可思議的視線下移,鏡頭仿佛也在這一瞬間随着他下移,來到了他裸露的胸口和肚臍眼上。
柏江忻直接倒吸一口涼氣。
他身上有肌肉,但也隻是恰到好處的一層薄肌,不會讓自己看起來太瘦,高三學業繁重,根本沒有多餘的課外時間去運動,更不要說特意去健身房,把自己練成一個壯狗,還搞出這麼一對傲人的果凍胸肌和八塊腹肌。
自己身上都沒幾兩肉的女孩子,對男人的身材要求倒是挺高。她那一隻手就能被拎起來的小個子,對健身知識匮乏如此,真以為練肌肉就像吃飯喝水一樣這麼簡單。
他是不是還應該謝謝她,這下不用運動、不用吃蛋白粉、更不用去健身房撸鐵,在她的畫面裡,他就能無痛擁有這種大雙開門冰箱身材了。
不過也情有可原,畢竟她沒有看過他真正不穿衣服的樣子,會有自己的想象也不奇怪。
但他還是不太明白,向笛在哪裡,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麼是這種俯視的角度,而且他到底夾着呼吸在撞什麼東西。
直到他看到自己的手握住了一個小小的腳踝,然後順着腳踝往上,指腹捏住了柔軟的小腿肚,在經不起折騰的肌膚上留下粉色坑印,然後他将這雙小腿,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
這跟看片有什麼區别,而且看的還是自己主演的片?
怪不得是這個角度,原來某隻土撥鼠在下面。
此時他的頻率已經越來越高,額頭上直接起了一層薄汗,打濕了頭發,還掉了幾滴汗水下來。
“啊。”
又是一聲熟悉的輕呼。
聲線倒是沒變,但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像一把小鈎子,在勾他的耳膜,很癢,讓柏江忻有種想要撓耳朵的沖動。
柏江忻咬緊唇瓣,不知道她又在叫什麼。
畫面裡的他此時和現實的他高度同步,也在問:“你叫什麼?”
“你的汗滴到我身上了……”
看不到人,但能聽見她嬌嗔的聲音:“好涼。”
聽着不像是在埋怨他,說是撒嬌更合适。
畫面裡的他應該挺吃這一套的,往下一看,随即低笑一聲:“那我幫你吸掉。”
說着柏江忻埋下頭去,又是引起一陣輕呼。
畫面隻是畫面,就像看電影一樣,不會發生共感,而且畫面裡沒有展示的地方,他也看不到在做什麼。
但沒吃過豬肉不代表沒見過豬跑,柏江忻有這方面的生理常識,所以他大概能猜到自己在親她哪裡。
柏江忻緊抿着唇,不想說話。
“你不許吸啦。”
向笛應該是被弄疼了,猛地推開他,然後報複性地伸出手。柔弱無骨的小手和他堅硬的胸口形成極緻的對比,掐住了他。
“……”
現實中的柏江忻隻覺得自己有些幻痛。
畫面裡的他估計也是被刺激到了,猛地仰着頭,喉結上那顆平時連自己都很容易忽視的痣,這會兒都仿佛變紅了。
緩過來後,他低下頭,一副兇冷的樣子:“不許亂摸。”
她不滿地嘟囔:“你先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