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城外那夥子流民,鬧出人命了。”
“那可不,我家娘子見他們可憐,本來也打算叫我去給他們送點吃食,現下正慶幸我那天有事兒耽擱了。”
“你說他們這鬧的,要我說,官家已經夠仁慈了,給活兒幹還開粥棚。”
“唉,外面那些州縣,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也不怪他們都往京城湧。”
臨近午間,曹門大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茶攤上,吃食鋪子裡零零散散聚着些下工的,或是無事的閑人,順嘴說道說道最近的八卦。
“要我說,咱京都這塊地界還是好,有官家鎮着,我家那片田長的那叫一個好。”
說這話的人正好路過家新開的鋪子,他往邊上一瞟,趕緊催促同行的快走。
是家壽衣鋪子,還沒開門,左右兩家鋪子有些年頭了,此時門檐上皆挂着白燈籠,大門緊閉。
明明是人潮鼎沸的正街,獨這三家周邊蔓延着絲絲寒意。
那人隻感覺頸間襲來一陣陰風,打了個哆嗦,加快腳步逃也似的離開這塊地方。
看來應該是這裡了。
沒開門,但是坐在壽衣鋪子門後聽着行人交談的江玉織如是想。
她從地府上來有幾天了,此行目的隻有一個,找到《山河社稷圖》。
《山河社稷圖》破損丢失,導緻人間氣運不穩,天災頻發,死亡人數劇增,地府事務多到爆炸。
江玉織生前與那社稷圖有些關系,身上帶着點社稷圖殘力,無法投胎,又受黑白無常頭頭和酆都大帝照顧,便自請前往人間尋找社稷圖。
她身上那點殘力被引渡到安魂鈴上,讓她能像活人一般在人間行走,若遇社稷圖,鈴铛也會有所反應。
多番探查之下,江玉織最終确定了社稷圖的大緻範圍,京都。
地府人脈極廣,江玉織下頭有人,很快就在她看中的地界上盤下一個鋪子,作為據點。
她突發奇想,開了一家壽衣鋪子,巧的是,隔壁兩家鋪子好像剛好有人去世 ,倒顯得這連在一起的三家有什麼不可說的聯系。
為了後續計劃的穩定進行,鋪子還是要正經開起來,她前兩日就約好了和對面白家布莊談供貨合作,過會子就打算去簽契書。
簽契不在鋪子裡,需得去坊間的白家大宅。
小厮引着江玉織往會客廳走,遠遠地越過長廊,能看見個披月白大氅的公子從裡屋慢悠悠地往外走。
江玉織作為一隻鬼,視力有鬼力加持自然是沒得說,看清那人後,難得驚訝。
“江掌櫃,今日我家公子來接待,不是怠慢您,官家鼓勵女子自立,我們白家作為皇商自然也是支持的,隻是莊子上臨時出了問題,老爺巡察去了,便由公子來,還望您海涵。”
小厮解釋的這一長段話,江玉織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對白家的狀況也是知道些,白家長子似乎是身體不太好,精通經商之道,才華也很不錯。
但是這身體未免也太不好了吧!
白家公子,白硯,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光顧她新開的壽衣鋪子的樣子,簡直比她這個剛從地府出來的女鬼還要像鬼!
一張面如冠玉的臉,恨不得比紙還白,薄唇也是絲毫不見血色,走一步喘三下,見到來簽契的江玉織,先是停頓一秒,随後朝她露出一個溫潤但不失虛弱的笑。
“江小娘子,家父去莊子上巡視,今日由我來接待,可好?我是白家長子,白硯。”白硯頑強地走到桌邊坐下,拒絕了小厮攙扶的手,“不好意思,我身體不太好,先行坐下,掌櫃看看這契可有不妥之處?”
江玉織沒來得及坐下,腰間一枚銀質小鈴铛好似被風吹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看來這趟來對了。
“我相信白家, ”江玉織拿起桌案上的筆,簽下名字的同時,打探消息,“白公子從何時起身體出問題的?我有些人脈,也許能幫上一二。”
白硯輕輕咳嗽兩聲,依舊笑着應答:“小娘子費心了,我這病是娘胎裡帶來的,想要治好怕是難,不過小娘子幫我看看也無妨。”
“好,那公子抽空去我那兒,我尋人給看。”江玉織暗自欣喜,腦子裡全是,很順利,看來社稷圖近在咫尺了。
拿上契紙,沒有多做停留,全了禮數就要回鋪子裡預備開張的事宜。
白硯盯着她離開的背影許久,才喃喃開口:“阿昭,我怕是要娶妻了。”
話落,一旁的阿昭沒聽清他家公子在說什麼,正想再問問,白硯利索起身,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捏着寫了江玉織名字的契書,轉身往書房去。
壽衣鋪子很少有開在鬧市區的,街坊鄰裡多少會有些顧忌,但這兩家中都有人去世,沒空管中間要開個什麼。
她這家店對面就是白家布莊的一家分店,簽契書去的是景明坊的白家大宅。
兩處位置隻相隔一條街。
江玉織很滿意她現在的選址,前面一樓是鋪子,二樓存放布匹并縫制壽衣,後面有個小院子供她日常生活使用。
院子雖小,五髒俱全。
卧房、書房、廚房還有院中幾塊小花圃,院角前幾天剛挪了一棵柳樹進來。
雇來的幫工,收拾好就馬上逃也似的跑了。
壽衣鋪子種柳樹,生怕鬼不來。
江玉織才不管這些,她計劃晚上搬張躺椅在樹下曬月亮。
現下才剛過晌午,入夜後會有人間的接頭人來。
等待時,江玉織小心地收起契書,又在桌上鋪好紙,梳理店裡的必需品,整理要挂上的展示的壽衣。
月上柳梢頭,江玉織在柳樹下擺了一張小桌案,放兩把搖搖躺椅,喝着茶,吃着點心,惬意地享受着柔和的月輝。
很久沒像這幾日般忙活了,得好好休息一番。
當月亮升到最高處,院中花圃的青石小路上,憑空出現一個穿玄色官袍的男子,面容陰郁憔悴,環顧四周。
江玉織安逸地躺着,見人來,隻揮揮手,招呼他過來。
“來了?這邊。”
男子凝眉,顯然沒想到他的接頭人是如此松弛的狀态,憑什麼隻有他不分白天黑夜的忙碌。
帶着些不忿,男子大步走到另一把躺椅邊,毫不見外地躺下。
“怎麼稱呼?”江玉織半眯着眼睛,悠悠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