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咎伸手朝着腰間的安魂鈴一點,肉眼無法看見的黑色纏繞在鈴铛上,普通人再看便是個精緻的小挂件了。
三鬼前後腳地到鋪子門口迎接。
安平長公主的車架低調又樸實,僅僅是一匹馬拉的木制馬車,沒有多餘的雕飾、儀仗。
趕車的馬夫站在馬邊,先下來的是個婦人,穿的是棉布衣裳,與平常百姓沒什麼兩樣,長相卻好似在哪兒見過一般。
婦人自己毫不矯情地提起裙擺,踩着馬凳下車,随後伸手去扶後下來的人。
原以為會是公主,誰知走出來的竟是白硯?
那麼,婦人便是安平長公主?
三鬼還在不知所措,婦人笑意盈盈地走上前,“你就是江小娘子吧,邊上兩位是兄長們?還未謝過小娘子一家,快進去說吧。”
話落,長公主親昵地拉起江玉織的手,說起對今日見面的期待,給她帶來好些禮物,不要因為身份疏遠了。
江玉織才恍惚想到,查到的長公主的一些消息。
蕭瑤,是官家攻破前朝,拿下皇位的不二功臣,官家的親姐姐。
蕭家從西北一路南下,沿途城池不費吹灰之力就被拿下,蕭瑤功不可沒,夫家白家為軍隊提供衣物行裝,蕭瑤本人則籌集大量糧草。
江玉織不知道的是,所謂行裝,也包括将士們的盔甲、武器,白家表面做布匹生意,暗地裡還負責兵器鑄造。
在起義之前,蕭瑤早就研究出種植之法,把西北荒蕪之地變作糧倉,當地人極為推崇她,後面又開了糧鋪,幾乎半個國家的糧食都在她手裡。
正值災年,朝廷内鬥,無暇顧及偏遠的州縣,她弟弟的轄區,算是半獨立出來。
直到前朝最後一個皇帝登基,反對黨逃竄到西北,新帝不顧民生,敵我不分地大開殺戒,她和弟弟在西北衆人的支持下,直接帶着邊軍反了,揮師南下,一路打進皇宮,把登基不足半年的新帝一腳踹下皇位,正式終結了混亂的時期。
江玉織一家在新帝登基後一月被判滿門抄斬,沒能見到新朝建立。
新帝被一守衛帶着出逃,被發現時,死在京城外官道不遠處的林子裡,是毒死的,守衛則被一劍刺穿腹部,失血過多而亡,兩人依偎着靠着樹癱坐在幹涸的血泊中。
官家知道後,派人就地埋了,沒立碑。
怪道婦人眼熟,母子兩人有六分相似,柔和的輪廓,一雙杏眼盈滿溫潤的笑意,唇卻是薄的,不難看出年輕時的秀麗出塵。
無法想象這樣一位女子在戰場上指點江山,于帷幄中決勝千裡;在後勤上補缺輸赢,于前沿處穩保全局。
眼下正拉着她的手,不斷慰問。
江玉織的眼神從交握的雙手,挪到蕭瑤溫柔笑着的臉上,眼底蔓延出些孺慕和憧憬,隻看到未上胭脂也自帶紅氣的唇開開合合,完全沒聽清對方在說什麼,更不用說後面兩鬼一人的輕聲交談。
“白公子的母親看着到是不像位嬌貴的公主。”謝必安随口說道。
“我娘她不愛穿那些繁瑣的,本就是從百姓中走出來的人,半輩子都在和糧食,生意打交道,就喜歡簡簡單單的。”白硯的視線落在前面的兩人的身影上,不知怎的平白生出些危機感來。
娘子今日穿的也與往常不一樣,更吸引人了。
院子裡新搭的檐廊,多虧黑白無常的小鬼們連夜建成。
沒有用來待客的廳堂,便在檐廊下擺一張圓桌,幾把方凳。
原本認為哥哥們安排地挺好的江玉織,突然覺得有些怠慢了,“殿下,不然我們去潘樓,我家實在是有些小……”
“就是這樣才好,多溫馨啊,我啊就喜歡這樣的。”蕭瑤一眼就看出這個怪合她眼緣的小娘子的難為情。
直接牽着她坐下,又示意跟着的馬夫把帶來的東西放桌上就可以走了,酉時來接他們即可。
“明澤這幾日時常提起你,我也很好奇,是怎樣個小娘子引得他如此念念不忘,如今一看呐,果然……”
“娘!”白硯被親娘道破心事,頗有些氣惱,偷偷拿餘光看江玉織。
雖然知道娘子屬意于我,但是驟然說破,娘子不好意思惱了怎麼辦。
“你小子插什麼話,兩位公子見笑了,我這兒子臉皮薄,藥方讓禦醫們看過,是個好方子,喝過一副,眼見着就比原先好多了。”
“殿下謬贊,白公子和小妹算是朋友,做哥哥舉手之勞罷了。”
蕭瑤擺擺手,“怎會是舉手之勞,他那病我還能不知道?活到現在都是老天開眼,勞你們費心了。”
“這小娘子我喜歡,得空了可要去公主府小住?”
盯着蕭瑤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江玉織才回過神,“會不會叨擾殿下了。”話落,居然露出小女兒的扭捏姿态。
邊上兩個哥都沒見過江玉織這樣子,何談白硯。
“鋪子裡還有活要忙,得空了給殿下遞拜帖。”江玉織沒等蕭瑤說話,就又補上一句。
“都好都好,我讓人把對面鋪子的住所收拾出來,明澤住到那兒去,有什麼事直接找他,他要是搞不定就我來,隻要是夏朝境内的事,我還是說的上話的。”
蕭瑤仔細地叮囑,這小娘子也是奇了,看着她就生出一股親切之感,莫不是她還有個遺落在外的女兒?
“不打算帶我去宅子裡逛逛?咱們娘倆兒去,不帶他們。”
”嗯好!我給殿下介紹。”
“叫殿下生分了,不如喚我聲幹……伯母?”
到嘴邊的幹娘,被蕭瑤及時止住,兒子喜歡,真成幹親,那可結不了姻親了。
娘倆走遠,獨留三個公子哥被遺忘在檐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