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泰武是第一次見馬智郁哭,也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哭得那麼慘,他一邊收斂着自己眼裡的驚奇,一邊還記得抽紙巾安慰哭得亂七八糟的馬智郁。
【哭成這樣…河無念又不是死了…】
“我們…嗚…我們瘋和尚,怎麼會被,隔,當做岬童夷…抓起來…”
馬智郁因為哭得太厲害抽噎起來,話都說不完整。柳泰武坐在旁邊,陪她一起看報道,這也是他頭一回坐在她身邊而不是對面。
“這下…我該…怎麼做?”
馬智郁将目光投向在場除她以外唯一的人,這個人在她心目中到目前為止一直保持着可靠、值得信賴的形象,于是她的眼神中難以自控地流露出求助和依賴。
“我想大概是河警官急于破案引發了什麼誤會,隻要警察繼續查下去,他的嫌疑肯定很快就可以被洗清的。”柳泰武将紙巾遞給她,這一切當然是“誤會”,沒人比他更清楚。
隻是柳泰武幾乎要笑出來了,事态完全在按照他設想的發展,甚至節目效果好得超出預期。河無念居然真的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當時他殺完人看到對方的時候就在想,一個警察居然完全不遵守規則單獨一人辦案,慷慨地為他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現場沒有目擊證人,而河無念沒有不在場證明,在謀殺發生的當天,在這個距離案發地點并不遙遠的電話亭裡,再加上柳泰武外套上殘留的案發地帶出來的“證物”,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人和。
當他将死者稻草工作室裡的稻草拍在昏迷的河無念身上時,對方就注定會有一場牢獄之災。而這出由柳泰武編寫的劇本,身為主角的河無念簡直是最配合的演員了,畢竟連“編劇”本人也不敢笃定河無念在案發現場被當場逮住這種戲碼會發生。
根據媒體報道,在職刑警河某曾經在案發當天和報社預告了第二起案件的發生,又在昨天這個預告的日子被警察在案發現場發現獨自一人和屍體共處一室,被當場逮捕。而這位河警官,他的父親正是曾經的岬童夷案嫌疑人之一。
除了這些信息以外,柳泰武猜測自己在河無念身上留下的稻草應該也發揮了很大作用,畢竟當晚河無念打電話時被自己襲擊昏倒在電話亭,再怎麼說襲警和蓄意傷害也算一個小案件,他的警察同事趕到後肯定有拍照保存現場情況。這就是他埋下的小地雷,在河無念沒有被懷疑的時候,自然無事發生,當他本身就有嫌疑的時候,這個小東西就被引爆了。當年第二案的标志,除了引人注目的紅衣以外,還有發現屍體的稻草堆,警方就算再蠢,也不至于遲鈍到聯系不起來。所有劇情都完全按照柳泰武的設計推進着。
柳泰武覺得自己不能再多想了,否則可能忍不住在馬智郁面前流露出無法解釋的笑意。但表面上他隻是眼神流轉了一下,皺了皺眉,看起來是真心實意在替馬智郁思考,而對方也很耐心地盯着他等待下文,顧不上往下掉的眼淚。
他将目光重新聚焦在馬智郁臉上,不自覺地被她的眼睛吸引,那雙被淚水浸透的兩汪世界上最小也最透徹的湖泊,此刻隻有他一人的倒影。柳泰武頓了頓,繁雜的思緒被過濾,下意識地伸出手又生硬地轉過彎去抽桌面上的紙巾遞給她:“這樣,你先去找河警官的長輩吧,是位寺廟的方丈吧?看起來是不太關注新聞的老人家,你先通知他們河警官的情況,也好一起商量一下。”看着馬智郁點頭,他才繼續說道,“瑪蒂爾達你應該可以聯系上一些和河警官相熟的同事吧?向他們詢問一下河警官的情況,這樣可以讓你安心一點。你也别太擔心了,查案是警察的職責,先相信他們的能力,或許過了兩天河警官就被釋放了呢?他是一個很盡職的警察,我和你一樣相信他的清白。”
馬智郁點點頭,又抽泣了兩下,在柳泰武的安慰下冷靜了些。
【瘋和尚要是平安出來了真該和泰武哥哥好好道歉……】
面對眼前神色擔憂的咖啡師,馬智郁忍不住小小地替他抱不平一下,但是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河無念,她站起身準備告辭,按柳泰武說的去觀音寺找陳祖大師商量,對方也起身空出位置讓她出去。
“謝謝哥哥…明明今天我本來是想和你談談的,結果瘋和尚居然出這麼大事,還要你來安慰我…”馬智郁說着說着哭腔又重了起來。
“現在确實是河警官的事情更嚴重。”柳泰武拍了拍她的肩,“我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麼大事,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就手機聯絡。”
“嗯!我這邊有什麼進展了就告訴哥哥…你也不要為我擔心!”馬智郁重重地點頭。
柳泰武站在門口目送馬智郁遠去,一切一如既往的順利:河無念被拘留,馬智郁對他的信任加深,現在除了瑪利亞醫生還可以從馬智郁這邊了解案件情況,這件事的發生順便讓他不用和馬智郁讨論昨天的事。柳泰武想回避在馬智郁面前提起自己當時不太完美的僞裝,但望着她的背影,那股煩躁感又浮現在胸口,柳泰武沉下臉,摔門進入咖啡館。
他認為這種煩躁來源于對馬智郁無法實現的謀殺。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情緒時,柳泰武還不明白它的起因,但昨天馬智郁穿着那件讓他聯想到死者的紅外套出現時,柳泰武恍然大悟:或許他對馬智郁的殺意從未消失。平安夜那天提着蛋糕盒的馬智郁本來才會是倒在雪地裡的屍體,柳泰武試着将受害者的臉替換成她,雖然這令人興奮,但是煩躁感卻并沒有消失。隻是現在,他沒辦法再去計劃殺死馬智郁,起碼短時間内不行,活着的她比死掉的她更有用。柳泰武為馬智郁不能成為他系列模仿案件中的第一案感到遺憾。
【以後可不能再出現這種情況了啊…必須一擊必中才行。】
不過柳泰武的想法其實有點多餘,他不可能再遇到第二個和馬智郁一樣的人,也不會再出現這麼多巧合了。
接下來兩天馬智郁都沒有再到咖啡館裡,但是他們保持了密切的手機通訊,馬智郁每行動一下就會告訴他狀況和結果,所以柳泰武即使沒有和她見面,也清楚地知道她第一天先去寺廟和方丈見了面,寺廟裡還有群同樣擔心河無念的小和尚,馬智郁順便還提了句自己名字的由來——倒過來念的音像“不要哭”,這是父母對她的祝願。
“不要哭”嗎?
柳泰武的記憶力一向很好,馬智郁哭得慘不忍睹的臉在他腦海中連淚痕都清晰可見,他又被逗笑了,哪怕她甚至沒有出現在自己面前。
【現在看起來也和平常沒什麼區别嘛,是天生忘性大還是對河無念很有信心。】
柳泰武看着馬智郁的來訊,有條不紊地回複每一件她說的事。對方告訴他,自己聯系了河無念在警局關系最好的刑警,先了解了情況,說是沒有發現特别有力的直接證據能定河無念的罪,但也确實沒有比他嫌疑更大的人,現在的情況就是僵持着,或許不久後河無念就能被釋放。馬智郁還拜托了那位刑警找機會幫自己混到警局裡去看看河無念的情況,順利的話,她會在潛入警局之前先來見柳泰武一面,見縫插針地和他讨論一下漫畫的新劇情。這兩天她也沒有完全在操心河無念的事情,畢竟馬智郁身為一個高中生能做的也很有限,再加上來自多方的安撫,她也沒有最開始那麼擔心了,轉而将精力重新放回到自己的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