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三小姐謝媛的親事,一直是府中老太君的一樁心事。小猴子長大了,人野了心也野了,老太君不知道使了多少招,都沒辦法将她從北境騙回來。
時值北境戰事将熄,謝媛又傷在了要害處,老太君得知消息後便直接出動府中最精銳的侍衛,連綁帶捆,将人從北境運了回來。
又擔心她哪天傷勢痊愈又“嗖”地一下不見了,老太君運籌帷幄,火急火燎的召集府中兒媳孫媳,将上至玉京王孫貴族下至吳郡世家商販的才俊們挑了個遍,才堪堪篩選出心儀的孫女婿人選。
此時,定北侯府所有女眷精挑細選的未來女婿畫像,正挂在清風苑的牆上,迎面對着謝媛的床榻。
老太君的原話是這麼說的:“媛兒身體不适,日日對着這副畫像,多少能培養謝感情出來,這感情一有了,念想便也有了,念想有了,想來傷病也痊愈得快些。”
可憐謝媛被五花大綁回府扔到榻上擡頭便看見這麼一副畫像,再聽到自家祖母這種誅心言論,沖擊太大,差點氣厥過去。
“小姐,你就别和老太君犟了。”青绫替謝媛換好傷藥,瞧了眼窗外,努嘴道,“您這一去北境,就是三年,老太君擔憂的頭發都白了好些根。”
“得了吧,青绫,老實交代,你又收了祖母多少好處?她都年紀一大把了,天天操心這個操心那個,頭發不白,我謝媛和她姓。”
少女跪坐在床上,沒有一絲貴族世家女子的優雅可言,白眼朝天,三下五除二就給自己解了綁,一襲靛青廣袖金線雲紋裙角揚起,在青绫驚恐的眼神中,從床榻上一躍而下。
她揉了揉手腕,打散發型,随手束成高馬尾,簪上羊脂玉冠,潇灑一笑,風流天成。
“祖母可真是太小看我了,這綁人的手法,府中的侍衛還是和我學的。”
“小……小姐,我,我自己暈行嗎?”眼見自家小姐舉起手刀走來,青绫吓得連忙閉上眼,雙手抱頭。
“算你識相。”
謝媛見青绫熟練的“暈”倒在茶幾上,額頭磕紅了也沒皺一下眉,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隻不過,她剛踏出房門半步,便被身着命婦服的謝氏老太君逮了個正着。
老太君拄着禦賜的鑲金虎頭拐杖,許是在門外守株待兔等了有些時間,熱的額頭上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也絲毫不影響她氣場全開,拐杖一跺,身後兩排侍衛瞬間散開,将謝媛堵的死死的。
“算誰識相?”謝老太君撩了撩眼皮,皮笑肉不笑,道,“成天跟個猴精兒似的上跳下竄,三五年的也不着家,怎麼地?非得老婆子我親自來請?”
謝老太君也不進屋,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烈日下,老太君身邊的徐嬷嬷不停地給謝媛打眼色,謝媛還能怎麼辦,總不能看着自家親祖母熱暈在自己院門口吧?
姜,還是老的辣。
謝媛妥協了,玩苦肉計,她就從來沒赢過。
“祖母,瞧您這話說的,您以為北境是什麼地方,是想回就能回的嗎?南蠻那群鼈孫兒隔三差五的騷擾,瓜州縣的百姓不堪其擾,我們謝氏百年世家,世代鎮守北境,為的不就是安國安民嘛。”
同徐嬷嬷一左一右将謝老太君攙扶回房,謝媛十分利落的替她解開了厚重的命婦服脫了下來,踢了裝暈的青绫一腳,吩咐道:“趕緊起來,多擺些冰塊,再去廚房弄兩碗冰鎮綠豆湯來。”
謝媛從徐嬷嬷手中接過帕子,親自替謝老太君擦拭額頭臉頰的汗水,她略微蹲下身子,唇角含笑,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執拗認真。
“祖母,您是老了,不得不坐鎮府中,親自盯着謝氏一門子孫成人成龍。可是,您年輕的時候,也是和祖父上過戰場殺過敵的,您當是最懂孫女的。”
北境寒苦,風沙不斷,處處充滿着危機,随處散發出緊張腥血的氣息,可是那裡卻是謝氏世代的信仰之地。
“見慣了大漠沙海,又怎可甘心蟄居與一方後宅?孫女不是不成婚,隻是還沒遇見那個我心之所願之人,就如同祖母當年一般,在遇見祖父之前,誰都不行。”
提及已故的謝老侯爺,老太君驟然眼眶發紅,她别過頭不去看謝媛,蒼老的手指卻準确無誤的點中她的額頭,“你這皮猴兒,慣會用這些話來騙祖母。”
“王氏同謝氏是世交,王七郎那孩子我托人看過,是個相貌清秀一表人才之人。王氏祖訓,女子三十無子方可納妾。罷了,餘下祖母也不多說了,你若不信祖母和府中嬸娘嫂嫂們的眼光,便自個兒去玉京瞧上一瞧。”
謝老太君一臉落寞的離開清風苑後,就獨自一人進了小祠堂,看着謝老侯爺的牌位發呆。
窗外的蟬鳴聲漸弱,謝媛沒等青绫回來,便留下書信一封,啟程前往玉京。
她是該親自去瞧一瞧,盲婚啞嫁要不得。
老太君從小祠堂出來後不久,見到謝媛的留書才反應過來,她這又是被謝媛給忽悠了,沒好氣的笑道,“這小皮猴,竟然把行軍打戰那一套用到我老婆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