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侯府,書房。
謝媛推門進去時,老長樂侯正對着一副畫像黯然神傷,見到謝媛,他連忙擡起袖口掖了掖眼角。
“人老了,就總是會時不時想起從前的人和事兒,讓阿媛看笑話了。”
謝媛瞟了一眼牆上的畫,是一名女子抱着一名小女孩在蕩秋千,笑容恣意灑脫。
她抿了抿唇,走了過去。
“這是外祖母年輕時和娘親小時候嗎?”
老長樂侯點了點頭,随即指了指桌上的信,道:“你兄長的信,我沒拆,你自己看吧。”
頓了頓,他又看向謝媛,眼神裡是藏不住的寂寥與擔憂:“阿媛,武比不是開玩笑,你真的想好了嗎?”
“若是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謝媛拆開信封,快速浏覽了其中内容,多是叮囑之言,聽到老長樂侯的話,不禁擡頭,對上那一雙浸染風霜的眼睛,微微一笑。
“外祖,君無戲言,将,亦是。我知外祖是擔心我會步外祖母和娘親的後塵,”謝媛似是想起什麼,目光遊弋落在窗外那一株棗樹上,她語氣清淺但十分堅定的道,“不會的,外祖父,我不會成為她們。”
“我自幼承江湖最高武學,女扮男裝入戰場走到如今的地位,誠然保家衛國之心不減,但更多的是為了繼承她們的衣缽,我要爬得更高更遠,我要這世間,女子亦可揚名萬世。
“娘親為護北境要塞,孤身潛入敵營,以身犯險竊取南蠻軍情,救回數十世家子人質,最後葬身敵營,卻隻能換一個‘平甯郡主’的封号,連真相都不能公之于衆!我不服!
“憑什麼!?憑什麼要因他們世家貴族争權奪利導緻的過錯,要讓我娘親填命,憑什麼我娘親功勳煊赫就因為這些玩弄權術之人隻能被遺忘!?
“我知陛下為難,我亦知你們都有其他考量,雖心中亦難平,但卻無力反抗。
“沒關系,我自己來!我要這天下,還我娘親一個朗朗乾坤,我要世上女子都能肆意生長,不懼風霜教條。
“外祖父,你,還要勸我嗎?”
老長樂侯怔怔地看向謝媛,眼中淚花閃爍,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欣慰與慈愛。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義無反顧的長女,背起長槍,孤身入黃沙。
他微微閉了閉眼,唇角哆了哆最後又歸于平靜,似笑似歎地拍了拍謝媛的肩膀。
“好,好,好,外祖父不勸了!我陸家就沒有孬種,不拘兒女!
“這幾日,你想做什麼,盡情去做,你舅舅和外祖父在後面給你撐腰,掃平一切障礙!”
……
從侯府書房回到西廂房後,謝媛命青绫打了一盆熱水,将信放了進去。
沒一會兒,上面出現了兩行字。
她眉頭皺了皺,思忖了一會兒才松開,低聲道:“行吧,聽大哥的。”
謝媛将信紙用内力震碎後投入香爐内,換了一身官服,登門拜訪丞相府。
王丞相被罰後一直閉門謝客,不論門生還是同僚一律不見,兵部尚書求見了好幾次亦被拒之門外。
但謝媛是個例外。
她剛報上姓名,司阍便低頭迎了過來,笑道:“見過謝将軍,丞相有交代,若是将軍前來不必通禀,将軍快快請進。”
謝媛踏入王府後,那門人招了招手,立刻有仆人小跑過來,他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仆人便恭恭敬敬地将她領去書房。
“相爺,謝将軍求見。”
“吱呀”一聲,書房門自内向外被推開,王丞相身着常服,雖面帶疲色但精神矍铄,見到謝媛十分開懷。
“謝将軍,老夫等你久矣。”
謝媛随着王丞相進入書房,瞧見案牍上堆了好幾撂奏折,默默收回視線,看來皇上還是很器重王丞相的,并沒有因為糧草一事虢奪他的議政實權。
“阿媛丫頭,謝老太君可好?”
謝媛點了點頭,道:“勞丞相挂心,一切安好。”
王丞相拉着謝媛聊了會家常,才進入正題,歎了口氣,道:“謝将軍,老夫以王氏百年基業與你保證,糧草被截一事與我無關,也與王氏家族無關。”
“這幾日,我命人将王氏宗族查了個遍,确定無人牽扯到此案,才能腆着老臉和你作保。畢竟,不論如何,兵部尚書與趙成化是連襟,他也确實是老夫門生,皇上說得沒錯,老夫确實是失察。”
堂堂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将态度放得如此之低,謝媛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都散得差不多了,更何況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丞相此言重矣,我知丞相之心可昭日月,我此番前來拜訪也不是問究您。”
謝媛頓了頓,見王丞相臉色緩和了些許,繼續道:“如今我父親失蹤,南蠻虎視眈眈北境近兩年不會太平,想必丞相也已聽聞我與皇上及滿朝文武的賭注。”
“武比我勢在必行,我也不可能讓其他人勝過我。北境兵權,我更不會放手。”
王丞相颔首,神情變得凝重了些許,他似乎猜到了什麼,問道:“所以,謝将軍你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