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安靜的禦書房中顯得愈發凝固,明景帝從始至終都不曾停筆。恍若未曾聽見跪在下首的求娶之請。
九皇子一顆心跳得不上不下,滿身滾燙的熱意在看見景帝望來時悉數滞停——
“元喚,你是覺得朕老了?”
一時靜默,帝王的威壓無孔不入,伺候的宮人更是早早就壓低了首。九皇子心口陡然一慌:“兒臣并、并無此意!父皇、父……”
九皇子的話還未說完,就見明景帝放下手執的毫筆,輕哂一笑。未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那筆落的位置也很微妙,不知是有意無意。之前的墨色着筆替成了朱紅,暈在水盅裡,像極了擴開的雲霧,人血一般紅。
九皇子吓得跪在地上叩首,雙肩顫抖,久久不敢擡頭。淚珠順着臉頰大顆大顆落在金毯上,再也不敢出聲。
“那為何賜婚于大人您?”
府中暗探報來消息,謝識呈半靠着書案微垂着眸。端方的氣質不減,修長的指尖捏着一方巾帕,正在擦拭着什麼。
手下認出那是什麼,眸中閃過一抹驚駭但又很快壓過。
那是,明景帝遇刺時的刀,幕後黑手也已落網。是十一皇子,已被關押入獄聽候大理寺審查。
明景帝尚未下令。
謝識呈淡漠的唇角無波無瀾,他在這樣的時刻也依舊沉得住氣。不緊不慢地擦拭着手裡的匕首,末了,似乎嫌髒,又将匕首扔進了淨手的銅盆。
殘留的血迹染紅了清水。
謝識呈擡眸,深邃的眼睛逼人不敢直視。屬下的頭低得更加恭敬,謝識呈隻是淡淡擡手,接過了探報。
為什麼賜婚?
無非是知他在京中無權無勢,江南遠去千裡,天高皇帝遠。恰好他又如此趁手和鋒利,逼他做個純臣。
丞相府這艘船,隻能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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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念想得認真,動作間倒是引了二姐發笑。二姐伸手将她牽了過來:“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和小狗似的嗅花?”
明念被二姐牽着往前走了兩步,反應過來腿就不動了。似是難以置信,這下是真惱了。腳在地上跺了一下,幾根玉白的蔥指揪着腕袖的絨毛:“二姐,你竟然……”
感覺有些氣不順,明念索性一把撓上了二姐的腰。女子對那處似乎極為敏感,不停地躲閃。最後隻得無奈抓住她的手臂:“好了好了,不鬧了,是二姐的錯,以後不說你像小狗了。”
“……”
明念唇瓣稍抿,二姐見敷衍不過去。終于正下聲來哄妹妹,把這次從西域帶回來的天山紅寶石送到她房裡去,又許諾下次一定把烏吉礦的顔料給她帶回來。這才将明念哄得收了手。
姐妹二人相攜往前院而去,兩人從石徑小路繞過偌大的環湖。
蘇明念注意到姐姐似乎還在揉自己的腰,二姐腰上的肉似乎極為敏感。遊冰夢在塞外時身邊的人自是不敢輕薄,可明念也有許久不曾同二姐這般打鬧。
見姐姐還揉着腰,明念心下生了一層小小的愧疚,伸手過去想要幫着揉揉卻被姐姐極快地按下,明念無奈:“二姐,我不碰你癢癢肉。”
二姐看了她好幾眼,小妹在某些方面的确不谙世事,純真得過分。遊冰夢覺得有必要給一些提點,于是便湊到明念耳邊:“念念,你可知道每人體質不同,尤其是女子,身上可能有些部位會很敏感麼?”
“啊?”明念懵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腰上倒是還好,不過若真論起來有什麼不能讓人觸碰的地方,那便是大腿。
明念想着耳畔不由染了一層绯色,她今年也十七了。
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正是盛京小娘子們議親的好年紀。不過爹爹和娘親并沒有這個打算,一是舍不得蘇明念外嫁,丞相府還不至于供不起她吃的飯。況且蘇明念自己賺的銀子就算從明天開始什麼也不幹。躺着睡覺都十八輩子花不完。
這些都還隻是次要的,更關鍵的是她們家樹大招風。
姻親之事,不說蘇明念自己,就連爹爹娘親都不一定能左右。
蘇明念想着一向開朗的眉心往下略壓了壓,不過很快又松開。沒事啊,不管以後嫁的人是誰,他要是敢欺負她,她一定讓他見識蘇三小姐厲害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