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書其實有長有短,但越是世家大族,對嫁娶之事便越為看重。何況是禦上賜婚,禮部也會備一份禮單作為呈吉。
婚書的内容一要将聘禮的名目金墨記冊,二要添列族譜,往上數隻須列幾位聲名顯赫的長輩,再者便是父母親族一類的遠近親疏。最後便是一篇長文婚賦。
謝識呈做事向來一絲不苟,認真得過分。但也沒想到自己會這般沉浸,中途儀真都挨不住困乏先去喝了一碗甜湯。
崔凝荷也着人給他送了一碗來,但不知是擱了多久,這會兒已經冰涼。
到子更天了,他從未這般晚歇過。
謝識呈稍作松泛,擡腕落筆。垂眸看着落款處那兩個并列的名字,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恍惚。
看了一眼。
忍不住又看一眼。
落金喜帖在燭燈下愈發顯出兩分即将成婚的意味。
心裡溢出一絲特别的情緒,謝識呈沒有多想,擡手用玉案壓住兩邊,等着墨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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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很快提上日程,因為東西多,最後還是走水路。光是聘禮就單獨裝了一艘大船,請了江南排一的镖局和謝府自己的護衛,每一層都有上百人輪值。且還不說崔氏有頭有臉迎親的人。
啟船那日十一艘大船渡滿臨江,可謂是浩浩蕩蕩地上了路。
水路走得快,因為方方面面都做足了準備。所以一路雖然經曆了些波折到底也算平順。達到盛京後,崔凝荷便去了本家的大宅。
最後東西太多,還是之前購置的五處宅院也一并用上了。
至于安王府邸,大體的修繕已經完成,至于内裡重點的布局,關乎大婚。還得由崔凝荷主鎮,謝識呈公務繁忙,但對于此事也上了心。
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請了當年幫先帝修葺過行宮的王老先生出師。和崔凝荷讨論過布局又去找父親的舊友幫忙定了圖紙。
除此以外,政事上也沒有能讓人分心的地方。定州州府欺壓民田之事鬧出了很大的動靜,牽扯進了京官。大理寺的人去查,轉頭證人便在府中畏罪自盡,朝中局面不算平穩。
謝儀真來京中的這幾日,聽丫鬟淺靈從外面帶回來的消息。才知道盛京是這般景象,換作是她,隻怕根本忙不過來。
也就隻有兄長幾番操持還不顯慌亂了。
“那這般下去,哥哥大婚……”
“小姐放心,世子殿下前日已暗中将定州的證人帶去面聖了,中書令在其中作的保舉,這件事不日便可水落石出。世子殿下厲害着呢!”
那是,儀真摸摸下巴。兄長也就是性子冷淡了些,行事作風誰人見了不誇一句年少穩沉。
看看,這來京中才多久,都搭上朝中二把手了。
儀真想着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于是她看向旁邊在給她做八寶花茶的貼身女侍:“初柔,今日母親或者府上可有收到什麼帖子?”
初柔放下搗茶的手,認真想了想:“有的小姐,不日便是中書令大人壽宴,派人給咱們遞了帖子。”
“夫人說屆時便要去過府,順道和溫瑜夫人商議下聘的事。”
溫瑜夫人便是朝中一品诰命夫人,中書令大人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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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元華街上人聲鼎沸,似是比平常還要熱鬧許多。
往下打聽,便知今日是丞相大人壽宴。明景帝一早便着人從宮中送來了備下的賀禮。是聖上禦賜的一副聯字。
多年過去,中書令為官清正,恩寵更是屢次加身惹人羨豔。
這般想着,不禁有人提到了府中三小姐的婚事。隻感歎其人命好,得以做丞相府的乘龍快婿。卻也有人反駁。内閣謝大人是有幾分手段的,近日在朝中鬧得沸沸揚揚的定州官府案,擾了陛下多時。
他們這些平頭百姓雖然不知到底是個什麼局面,但林林總總的言說倒是聽了不少。背後之人莫過于朝中重臣,或許還與天子膝下有所勾結。
本來層層勾結都快遮掩過去,派過去的探子在那邊走了一遭,留下的都是死人。卻硬是讓謝識呈保下一名重要活口,敲了登聞鼓翻案。
“這位謝大人來京中幾年了?”
“德祐年間獨出的三元進士,去歲才上任啊。”
那人一聽驚到,似是難以置信:“那才不到一年,就做進内閣了?”
“豈止——”那言說的人要懂得多些:“他這次翻了這麼大的案,隻會再升。且四下你随便一打聽,那康陽城旱災的事,又是定的他!”
“那是了不得……”
“所以說那般大人物豈是我們能随意評足的。他與三小姐的婚事,想來便不簡單。不過倒也是門當戶對……”
百姓們圍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好不熱鬧。
相府門前更是賓客往來絡繹不絕。
蘇宜民本想從簡,但思及明念婚事,也當熱鬧些。不好讓人瞧着落寞了去。這是他們相府第一次嫁女,排面從一開始就不能落到低處。
他怎麼樣無所謂,他們念念可是萬不能委屈了的。
清儉為上的蘇宜民在兒女之事從不随意,他因為官職之故不便宴請朝臣。今日卻不一樣,明景帝一早便命人送來了提字。
雖未親臨,個中意味卻已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