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識呈移步到正廳,梅林後的那道身影也匿了蹤迹,隻留下空氣中淡淡的白梅香氣和似被雨氣蘊染的花瓣鋪在青階石塊上。
謝識呈回了神,蘇宜民已在廳中等候,二人就朝中時局展開對談。一扇八寶檀蘇屏風之後,姑娘們的視線聚在一起。
祁芸抿唇思襯:“是我疏漏了,不曾想過這般。”
“嗯。”邢宜悅雖然聽不懂但附和着,目光落在謝識呈的身闆上打量一番。末了抱起手臂:“這身闆看着倒是不錯,就是不知身法如何?”
兩人一人論文一人論武,祁文瑤隻得透過屏風艱難渡去一眼。她倒是認真想了想,末了給出一句:“形容俊美。”
“……”引得左右二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像是這般明顯的地方倒是不用刻意再提。
祁文瑤不滿地努努嘴,那她光看能評出什麼,長得好不就是頂要緊的嗎?她以後要是嫁的人長得帥,吃飯都看着香。
再說,念念都還覺得好看呢!
三人足夠契合,光用眼神就完成了一系列的拌嘴争辯,随即一緻看向立在旁側的少女。
明念顯然還在怔忡,方才好友們壓低了聲的評論她不是沒有聽見。視線之所以沒有移開,是她心裡已經隐約有了答案。
她或許,并不排斥嫁給謝識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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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黃道吉日,宜嫁娶,宜下聘。
崔凝荷登門拜訪,與夫人遊溫瑜在廳中相談甚歡。其實二人早在之前便有所接觸,崔凝荷在江南時便同溫瑜夫人通過書信。
兩位當家主母商讨個中細節,後來更是在壽宴上一見如故,定下了二月十三登門下聘的吉日。
此次禮程自然也有禮部的人在場,唱吉報名以後。崔凝荷又單獨讓人拿出了一套箱奁。
小葉紫檀金匣逐一打開,裡面是先朝時期明孝太後的一套翡翠頭面,曾賜予崔氏女子,代承至今貴重非常。
當年傳下來的僅有一副翡翠頭面,已是價值連城。崔凝荷為表心意,又請匠師複原圖紙打了配套的钗環耳飾,連出水都是清一色的透亮名貴。還有崔凝荷特意準備的白玉燕輕镯。
溫瑜夫人是見過大場面的,但也免不了心底訝然。
崔氏這一次求娶,真是裡外都做足了功夫。
遊溫瑜将婚書過目,喚玲珑去知會明念出來露面。謝識呈自然也等在正廳。
那婚書經由玲珑代為轉達,到了明念手裡。
她見過他的字,曾經在醉風樓。明念一眼便認出這婚書是他親筆所寫,一顆心不由得跳快幾分。按大燕的規矩,婚書并不用非由郎君親筆,也可由族中親長代勞。
蘇明念想到此,一時也有些拿捏不準,究竟是崔氏大族的禮儀教養使然,還是什麼别的原因。
所幸明念并不在此糾結,他願意親筆,态度上便也顯得鄭重。
明念最不喜旁人敷衍,謝識呈這點倒是讓她滿意。
明念想着便理了理衣裙,來到垂花廳。她被母親喚到身邊見過崔凝荷,改口茶不是現在喝但禮卻是要受的。
明念其實早在來時便聽玲珑所言,通曉了局面。但在邁進門時還是被那套行雲流水的翡翠頭面頓得稍稍滞了一步。
這套頭面的貴重,旁人可能一知半解,但蘇明念作為望月樓的大東家,卻是再清楚不過。
更何況那桌上還擺着一頂鳳冠。
蘇明念看着那滿目璀璨的東珠,狠狠克制住了想要跳動的額角。
面上穩若泰山,用來掩飾心底的駭然。一眼便知這是誰的主意,崔夫人正含笑看着她。
明念自是笑得大方得體,盈盈的身段挪過去同崔夫人見禮。
她笑起來唇邊的兩個梨渦很是漂亮,崔凝荷看着小姑娘這标緻模樣。打小的美人胚子,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了。
崔凝荷牽着明念的手便笑着舍不得放下,倒襯得旁邊的人反應稍顯冷淡。
崔凝荷勻出目光掃了兒子一眼,半是無奈看着那穩如谪仙一般的兒子,索性收回眸光繼續看眼前伶俐可人的小姑娘。
“我這兒給你備了一對玉镯,瞧瞧,可看得上?”
明念哪有不應的,自是笑着将美眸落過去。那一對玉镯躺在謝識呈的手邊,男人端正的坐姿本落在梨花椅上,聞言先一步直身而立,與明念的距離霎時便拉近許多。
她沒想到他會這時起身,更不曾料想那修長隽白的指節會執起那隻玉镯向她遞來。
手腕被溫潤的掌心牽住,指腹帶着一層薄薄的繭摩挲過她的皮膚。謝識呈清淡的嗓音落于耳側:“明念,允璟今日前來下聘。”
“願以镯相贈,請汝為吾之妻。”
‘妻’字落于明念耳畔的同時,那玉镯也滑進了她的腕間,仿佛某種天地的見證,系在了兩人交握的手心裡。
明念耳尖倏地一燙,被牽着的手下意識往後一撤,不料卻被他微微施了力,反攥得更緊。
謝識呈沒有問她為何後退,隻擡起薄薄的眼皮向她望來。
那雙墨眸太幽深,讓她難免心顫,堪堪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