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倒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宴席上的酒水并不敢輕易動手腳。畢竟謝識呈還要回京複命,知府鼠目寸光,隻求榮華富貴。借他幾百個膽子也犯不着。
不過是這幾日謝識呈都在府中,知府安分許多,久不曾靠近溫柔鄉。今日實在想得緊,奈何他體子虛,做那事之前常借外力。
這酒裡便是有些文章,倒也不至于無可纾解。隻是窗外風雨大作,謝識呈周身冷鸷,起身便将左臂過劍,咬着布帶纏繞三圈便同門外趕來的劉普出了府。
暴雨如注,傘檐之下的眼銳利如刀。
一道轟雷炸響狂如地龍翻身,震碎了榻上之人不切實際的美夢。知府被那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猛地驚醒。
倉促間起了身,趕到識岸堤邊烏壓壓站的全是人。
謝識呈再沒往日那般平易近人,褪去僞裝的少年在雨中負手而立,骨節分明的手握着傘柄,冷風吹動他的衣衫:“知府大人來得巧。”
暴雨剛剛沖毀了堤壩,如咆哮嘶鳴的狂獸,徑直往下遊奔去。
洶湧的河面沒有一艘行駛的船。
“知府大人修的堤壩,當真是……用了心思。”
後面幾個字任誰聽見都能帶起砭骨的涼意,知府的腿猛地一軟,偏這時身邊沒人敢來扶他。往下一跌就倒在了一池水窪前。
“下、下官确實着人修建,不料雨勢甚急,這才……”
“知府大人莫要再信口雌黃,小心腦袋。”劉普出身提醒,知府尋着聲音望去。一片水窪之隔,陰雲密布。鏡花水月的倒影之下一人對着謝識呈躬身:“在下祁洲同知沈應和,奉大人之命修築的第二道堤壩無一處餘損,水道已引至庫池。請大人移步明察。”
“沈應和!你得了誰的令!你、你……”
“自然是内閣侍讀學士謝大人。”沈應和将拳往前一抱,應得不卑不亢沒回頭看那知府一眼。
知府還想在罵,可擡頭見謝識呈向他走過來,便立時改了口風:“謝大人,沈應和是我祁洲同知,他的意思自然也是我們祁洲州府的意思……”
“看看這個,也是你的意思?”一站一跪,謝識呈将一封書信在知府面前過了眼,“這字迹,眼熟嗎?”
劉普聞言也稍稍側頭瞥去,他雖識不出這是何人手迹,但那落款處的名字卻是瞧得分明。
便是通政司副使周文祥。
竟是周家?劉普頓了一下,随即漸得梳理,難怪這小小一洲知府也敢這般胡作非為。原來是背靠京官,而周家在京中,時人皆知其投身長公主門下。
背靠大樹好乘涼。
可如今祁州出了這麼大的岔子,眼看紙包不住火,若不是謝識呈提前讓同知沈應和借令改道,後果隻怕不堪設想。
未免引火燒身,京城那邊自然是當斷則斷。推過來的這份順水人情,謝識呈自有一番考量,應了。
而知府看見那道字據時,整個人便跟離了心骨一般,如墜冰窖。直到被人拖走才奮力掙紮起來,卻因為常年體虛沒掙紮一會兒,聲響便漸漸隐匿了。
雨依舊在下,劉普在人被拖走後出了聲:“祁州知府管備不善,貪墨赈災銀餘,罔顧律法,已于今夜畏罪自缢,得平民怨。”
劉普說完,四下無有異議。幾名通判也顫顫巍巍地立在旁側,噤若寒蟬。
沈應和上前走了一步,他不是替這些人求情,隻是這幾人對于祁州州府的情況熟略。之前幫着知府做的事違反了哪條律令一一處罰便是。
好在沒有釀成大錯,現在州府缺人,事後再酌情發落,也未嘗不可。
“沈大人自可斟酌。”謝識呈的馬到了,今夜還要加緊回京複命。他翻身上馬,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沈應和:“海壓竹枝低複舉,風吹山角晦還明。”
“望沈大人能在祁州,有一番作為。”
謝識呈駕馬離去。
沈應和看着那道背影,重重行下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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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識呈快馬加鞭趕回京城,也耗費了幾日。從宮裡回來,亦是夜深。他這一次行蹤不定,沒給家裡傳信。
到了門前,隻有長信守在那裡。居山此次随他出行。謝識呈入了府,廊檐上的宮燈還亮着,他一路進到東苑。
今日守夜的是紅绮,見狀要向他行禮。被謝識呈擡首止住,徑直往内室而去。
他也不知為何,就走到這裡來了。
也是,回自己的院子有什麼好置喙的。隻是入了苑廊看見換了樣式的宮燈。她的陪嫁丫鬟候在外側,謝識呈才恍然驚覺,這庭院,已不止他一位主人。
謝識呈微微掀開紗簾,明念睡姿規矩。微靠着軟枕夢得香甜。
恬靜的睡顔之下,青絲微亂。謝識呈本想伸手去替她理一理,想着自己一身風塵,終是止住動作往水房去了。
他動作很輕,也沒鬧出什麼動靜。
長信剛開始見他出來,本以為是要宿在書房。結果謝識呈隻是讓他知會水房,在另一側沐浴。
謝識呈生性愛潔,這是阖府都知道的事。是以一聽說謝識呈回房的消息,便提前備置全了。
紅绮這邊被打了招呼,也沒有去叫醒明念。
怎麼說呢,被子裡鑽進個人這種事。放在從前明念是想都沒有想過的。也是她睡得沉,謝識呈動作輕,就這麼相安無事一夜到了天明。
明念感覺自己是被纏醒的。
她本來以為是被夢魇着了,誰知一睜眼便被人同手同腳地綁住。
哪兒來的八爪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