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伊戈主動洗碗，拉維則是繼續收拾搪瓷盆上的東西。

等伊戈回來後，他已經洗漱好坐在床上寫東西了。

從白沙絲中學出來後，拉維隻帶了兩本書，一本是《ABO罕見病發展曆程》，一本是燙金封面的《童話書》。

拉維穿着單薄地坐在床上，身上隻搭了一件大衣，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筆尖摩擦，不知道正在寫什麼東西。

伊戈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轉身去洗漱，等到回來的時候，拉維還保持着他離開前的動作。

“你在幹什麼？”伊戈倒在皮毛搭起的床上，他側着身子，用手掌撐着臉，沉靜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拉維眼中有些閃躲，連帶着動作也是，但良久，他還是強硬地将自己的不好意思停滞住了。

他小聲開口：“在寫認罪書……”

“認罪書？！”伊戈聲音有些大，滿臉不可思議，“也沒到這種程度吧？”

男人的驚訝就像演戲，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來揶揄他的，拉維臉漲得通紅，皺了皺眉。

“哎呀，不要你管，你到時候聽着就行了！”

拉維受不了了，将還沒寫完的“認罪書”合了起來。

伊戈笑了笑，伸出雙手，探向那幾本書。

拉維警覺地将懷裡的認罪書收好，但男人隻是笑了笑，從他的懷裡抽出了《童話書》。

“給我講故事吧……好嗎？”伊戈現在處于極端放松的時候，名為冷峻和沉默的假面被他自己褪下。

現在的他過分吊兒郎當，趴在床上，玩弄着拉維的衣袖。

“……好哦。”拉維怔愣了一瞬，随即嘴角銜起一抹笑。

“今天要講的故事是……螳螂新娘……森林中的一對螳螂情侶舉行了浪漫的婚禮，動物們紛紛奉上祝福……”

拉維的聲音溫柔親軟，或許是夜晚，聲音中還帶着克制的沙啞，不同于白日的清亮。

少年念着念着，轉頭看到了帶着笑意的伊戈，他停頓片刻，繼續着這個不太對勁的故事。

他的思緒越滑越遠，來到了兩人還在白沙絲醫務室的那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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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頭，拉維依舊坐在床頭，等伊戈推着輪椅進來的時候，他連忙把手上的《ABO罕見病發展曆程》換成了《童話書》。

伊戈靠近，單手撐着身體坐到了床上，輪椅停在床尾，拉維起身幫他整理被褥。

男人靠在床頭懶洋洋道：“還在看這個？”

“怎麼？覺得這個年齡不适合嗎？”拉維抿了抿唇，“其實裡面的故事我都已經倒背如流了，隻是無聊……”

隻是拿錯書了……

“我沒這個意思。”伊戈用手指刮了刮自己臉上的傷疤。

良久，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沒讀過。”

拉維眨了眨眼睛，眼中的疑惑宛如實質，怎麼有人沒讀過？他自己沒上學都或多或少地了解過這些故事，怎麼有人沒有讀過童話書呢？

難道是家庭環境不好嗎？但……拉維看了看他手腕上價值不菲的手表，軍服上面的胸針，都表示這個男人出生不俗。

“我家裡确實有錢，但小時候發生過意外。”伊戈磨蹭了一下手腕。

“嗯……”拉維将頭埋了下去，鴕鳥似的，陌生人的痛苦回憶，他不想聽。

本來還在猶豫說不說的伊戈見他這幅模樣，壞心思一下子就蒸騰了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小時候，我跟着父親來到加尼福斯德參加外交議會，沒想到在途中遇到了當地反叛軍起義。

我和父親走散，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後來，我被人販子抓住，賣給了當地的反叛軍。

當時我已經八歲了，那些關于童話的記憶我本該記得的，但……”

這本該是一個玩笑，或者引起别人可憐情緒的談資。

但伊戈說不出話了……

八歲之前的記憶就像蒙着一層布，更像是上輩子的記憶。

被帶到軍團裡的時候他沒忘記自己的出身，沒有忘記的父親們，沒有忘記自己的祖國。

但後面一場一場的戰争，一場一場對當地政府的示威，讓年紀尚小的伊戈産生了錯亂。

記憶中那個生活在蜜罐子裡的孩子真的是自己嗎？那個雙親恩愛，不愁吃喝的小孩真的是自己嗎？

那個睡覺前，父親們都會在他床前給他講童話的記憶是真實的嗎？

兩半不同又極端的人生将他撕裂，甚至到了極為嚴重的地步，隻要他去想，去思考，去回憶，他就覺得惡心。

胃裡激蕩，喉嚨發澀。

然後……伊戈就把自己忘記了，忘記了自己真實的名字，忘記自己的父母，忘記自己的國家，忘記自己來自哪裡……

當他正式成為一名反叛軍的時候，教官拿起一把狗牌。

“喂！你叫什麼名字？”

渾身髒亂的男孩擡頭望向懸崖上的老鷹，張開幹澀不堪的嘴唇：“EAG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