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的降真香氣,清新宜人。
鑲嵌着金絲的翡翠綠色錦緞帷幔,包玉的絞絲孔雀帳鈎,華麗精美熠熠流光,反襯得黛藍色錦被中的少女越發面白如紙。
朱顔淺,梨花白,玉肌薄且透,唇淡若落櫻,最是嬌弱破碎的模樣。饒是這般沉睡時,她那彎月般的柳眉仍舊輕輕地蹙着。
恰似垂羽的睫将将一顫動,側坐在床邊的美婦人連忙擦幹腮邊的淚,無比憐愛地湊近些,溫言細語地喚着她,“祜娘?”
顧荃慢慢睜開眼,須臾的茫然後,露出一抹虛弱的笑來,“娘,我這是又暈倒了?”
李氏撫摸着她的臉,神色間努力裝出輕松來,“沒什麼大礙,大夫說了,你身子自來弱些,逢春困時節難免抵不住,好好将養便無事。”
她用臉蹭着李氏的手掌,親近而乖巧地閉目享受此刻的溫情,同時也遮去眼底化不開的遺憾和無奈。
做為一個胎穿者,她無疑是極其幸運的。一出身就是大戶之家的嫡女,錦衣玉食父母疼愛,卻不想自娘胎裡帶出來的弱症,哪怕是打小靈丹妙藥的滋補,也未能調理好半分。反倒随着年紀的增長越發羸弱,近幾年更是覺得身體宛如網眼密布的篩子,再怎麼進補都好比流沙過網,皆是徒勞無用。
先前隐隐約約中,她聽到大夫說的話,哪裡是什麼逢春困時節抵不住,也不是好好将養就能無事,而是藥石無醫,終不過二十矣。
“姐姐。”
“姐姐。”
兩道異口同聲的呼喚響起,珠簾被人分開兩邊,顧苓和顧禀齊齊進來,很快就到了跟前。
顧苓學着李氏平日裡的模樣,上前摸着顧荃的額頭,又摸着自己的,道:“不燙手,應是沒什麼大礙。”
顧荃被她逗笑,眉眼彎彎。
李氏也笑起來,隻神色間仍有愁容。看着明明正值碧玉年華,卻已然漸有凋零之色的大女兒,滿眼都是心疼。一想到大夫說的話,更是心如刀割。
祜娘這身子骨差成這樣,全怨她這個當娘的。
她嫁入顧家不出三月,便有了身孕。腹中孩子七個月時,有一日她同妯娌一道陪婆母上街,突遇一馬驚慌逃竄。她為推開險些被撞的婆母,自己被那馬撞倒在地,當下就見了紅。
老話說七活八不活,祜娘早産出生,一直體弱多病。這些年不知尋了多少醫,吃了多少藥,依然沒什麼起色。
“你個促狹的,還學起我來。”她一點顧芩的額頭,嗔道:“你大姐沒事,你們别擔心。”
顧芩今年十一,正是抽條的年紀,個子已快趕上她,模樣還是一臉的稚嫩,五官秀美而靈動,瞧着就是個古靈精怪的姑娘。
而顧禀雖說是個八歲的孩子,卻分外的老成。李氏常感慨,自己和丈夫都不是穩重的性子,怎地生出這麼一個兒子來。誰知顧禀卻說,他是像自己的長姐。
對此顧荃表示,她之所以不活潑不是因為天性如此,而是身體使然。
略待了一刻鐘後,顧禀便告辭去學堂。
顧荃在李氏和顧芩的緊盯下,喝了滿滿一碗五紅粥。粥碗見了底,李氏緊鎖的眉頭才算是松開了些。
她平日裡吃的不算少,哪怕是再沒有胃口,她都會強迫自己多吃一些。因為她知道吃下去的營養會很快流失,隻有吃得足夠多,才能堪堪餘下一些。
李氏欣慰她尚且還能吃,不無僥幸地想着能吃就好,或許大夫的話也不能盡信。
這時顧苓氣憤地嘟哝,“娘,我方才聽人說,姐姐不是自己犯病暈過去的,而是被三姐姐氣的……”
顧荃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說。
她咬着唇,難得違抗顧荃的意思,“姐姐,我知道你懶得和她們一般見識,你還讓南柯和黃粱不許說,可我心裡實在難受。三姐姐也太欺負人了,她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來。便是你……一直在顧家,又礙着她們什麼了!”
三姐姐指的是大房的三姑娘顧茵,比顧荃大兩個月。
一個時辰前,顧荃趁着春光不錯在園子裡賞花,不料聽到顧茵在向二姑娘顧荛抱怨。抱怨她們姐妹倆同為庶出,本就不如嫡女好說親事。若是還有個病死家中的堂妹,怕是更不好攀高親。
對于這樣的話,她并不放在心上,誰成想也不知是曬得久了些,還是身體更弱了些,竟然有些眩暈。
臨暈過去之前,她強撐着叮囑身邊的南柯和黃粱莫要和别人提起此事,就是不希望李氏知曉後平添氣悶心堵。
她下意識去看兩人,見黃粱低頭不敢與她對視,心裡便有了底。
李氏哪能看不出端倪,心疼女兒的同時,滿腔的怒火壓都壓不住,一指黃梁和南柯,“你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黃粱早就忍不住,自家姑娘大度不計較,她這個當丫環還心疼,遂将顧荃暈倒之前的事說了一遍。
“好個三丫頭,我倒要去問問,你們大伯娘是怎麼教的女兒!”
李氏帕子一甩,暴風般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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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是書香世家,曾出過兩代帝師。到了顧荃父親顧勉這一代,隻有兄弟兩人。相比顧勉的資質平平,身為兄長的顧勤自小才學好,年少時就已才名遠揚,二十二出仕,如今已官至四品中書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