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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鬥轉星移,顧荃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沒有身體難受的輾轉,沒有錯綜紛亂的雜夢,初醒時的神清氣爽讓她恍惚,甫一睜眼便對上床前四雙緊張而期待的眼睛。
“爹、娘,你們……”
顧苓同時出聲,語氣中都透着小心,“姐姐,你感覺如何?”
她眉眼一彎,伸着懶腰擁被坐起,笑道:“從未有過的好。”
話音剛落,所有人臉上都乍現中無與倫比的歡喜。顧勉激動到直搓手,許是因為太過興奮無處使力,一把将身邊的顧禀拎起。
“走,我上值,你上學。”
可憐顧禀年紀小卻老成的性子,被沒個正形的親爹這麼一拎着,小臉頓時脹得通紅,又沒辦法掙紮,隻能垂頭喪氣地任由顧勉發瘋。
李氏嗔怪道:“老爺,禀兒大了,在人前你可不許這樣。”
顧勉輕哼一聲,“他再大,我也是他老子。”
父子倆一走,顧荃起身淨面洗漱,對鏡梳妝。
鏡中的少女仍舊是楚楚嬌憐的模樣,小臉泛着弱氣,膚若凝脂而透,但唇色深了些,隐約有了些許的豔麗。
李氏從鏡中看她,越看越高興。
“佛祖保佑,我的祜娘終于大好了。等萬仙寺重開門時,我再去添香火。”
顧苓圍着她,也是一臉的興奮。
“姐姐,園子裡的花又開了好些,等會我們去賞花,好不好?”
若是往常,李氏必會阻攔,讓二女兒莫要纏着大女兒。今日卻是不同,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姐妹倆,叮囑她們多穿些。
“春寒尚在,可不能有半點馬虎。”
姐妹倆齊齊應下,相似一笑。
這個時節的園子,一日一個樣。一夜春風潤物,花紅柳綠大不同,粉的白的競相開放,你方開敗我登場。
顧苓打算親自折幾枝桃花回去插瓶,忙着挑選最好看的花枝。她一口氣折了好幾枝,邀功似的捧到顧荃面前。
“姐姐,你看這些可好?”
顧荃含笑點頭。
陽光和煦,花香盈滿,實在是再好不過。
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一直能看到這年年歲歲花相似的風景,以及看着眼前這小姑娘慢慢長大成人。
角落裡的茶花已過盛期,枝頭還有花苞在,樹下卻有朵朵落花。不是一瓣一瓣地香殘,而整朵驟然凋零。
好比是她。
依大夫所言,她終不過二十,大抵是如這茶花一樣在最好的年紀突然凋零,哪怕逝去時還仍有豔麗之色,卻已無生命氣息。
她撿起一朵來,别在自己耳上。
朱紅的茶花襯着冷雪般的膚色,平添一抹嬌媚。當真是冰肌自是生來瘦,細看諸處好,豔來凝香不勝收。
顧苓看直了眼,喃喃,“姐姐,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誰在那裡?”南柯突然厲聲問道。
假山後出現一男子,見禮告罪,“我見園子花開得正好,賞着賞着就走岔了道,驚擾四妹妹和五妹妹了。”
男子長相清秀,五官中最為出彩的是眼神,清澈而幹淨,讓人見之心生好感,正是杜氏嫡親的侄子,忠平伯府的世子杜子虛。
他才看了顧荃一眼,即刻面紅耳赤,盡顯腼腆之色。
顧荃和顧苓姐妹倆與他見禮,稱呼他為“虛表哥。”
“大表哥。”
還有一道聲音,随之而來。
不多會兒,顧荛到了跟前,她看到姐妹倆,露出驚訝的神色,“雖是春日,日頭卻也毒辣。四妹妹身子弱,莫要貪曬傷了身子。”
又對杜子虛說:“大表哥,母親找你。”
杜子虛連忙告辭,走出去一段路後忍不住回頭。
“四妹妹這模樣真是人比花嬌,我都想多看兩眼。”顧荛莫名其妙來了這麼一句,語氣中倒也聽不出什麼不對來。
她的生母劉姨娘是個安分人,不争寵不冒尖的,連帶着她看上去也是與人無争的性子。
顧苓不知為何不喜她,沒好氣地回道:“二姐姐想看就看,怎地這麼多的話。”
“是我多言了。”她話雖如此,面上卻不見半點惱色。那端莊清冷的模樣,加之瘦高的身姿,一看就是書香世家養出來極有才情的姑娘。
事實也是如此,顧家姐妹幾人中,尤以她才學最好。
她一走,顧荃問顧苓,“滿娘,你為何讨厭她?”
顧苓哼哼着,“她挑唆我!她說我可憐,說爹和娘不疼我,心裡隻有姐姐。我一個有萬貫私産的人,用得着她可憐!”
李氏的嫁妝極豐,又極擅長經營打理,這些年為兒女們置下不少私産,悉數分配均勻,不偏不倚,是以姐弟幾人皆有萬貫家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