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顧四姑娘邀我前來,所為何事?”
顧荃執壺,給他倒了一杯茶。
茶是雲霧毛尖,香氣清新淡雅,氤氲的茶香中,他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來,好似他面對的不是一位妙齡少女,而是氣定神閑的世外仙者。
“解伯爺一路跟來,應是渴了,若有不解之處,盡可相問,我定然如實告之。”
他靜靜地看着顧荃。若是換成旁的姑娘家,在他含情含笑的目光中必定敗下陣來。
而顧荃完全不為所動,還舉杯邀飲。
半晌,他笑了一下。
既然人家已識破他的行蹤,他何必遮遮掩掩?
“顧四姑娘當知,我與裴大人交好。方才你對他所做之事,我全看在眼裡。實不相瞞,我怕你對他不利,這才一路跟随,意欲探查清楚。”
他和裴郅是好友的事,恐怕全南安城的人都知道。
顧荃對于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回道:“此事說來話長。前幾日我與家母到萬仙寺拜佛,巧遇裴大人辦差。大理寺的人未到,卻高喊喧嘩打草驚蛇,引得那賊人朝我撲來,欲以我為質。所幸我身邊的人有些身手,才沒讓那賊人得手。”
他是親眼所見,當然沒有任何懷疑,道:“想來是案子緊急,裴大人也辦案心切。”
“裴大人再是辦案心切,也應知寺中香客衆人,若是貿然行事必會傷及無辜。倘若我的丫環非習武之人,後果不堪設想。解伯爺以為,我對裴大人不應有怨恨嗎?”
“以我對裴寺卿的了解,他必定有所安排。”
哪有什麼後果,不是還有他嘛。
顧荃抿了一口茶,道:“我沒有看到裴大人所謂的安排,我隻知道若非我自救,恐怕已被那賊人所挾持。想必解伯爺應該有所耳聞,我身子不太好,可能活不了幾年。我一個活了今日,不知明日的人,受了驚吓憋了一肚子的氣,由着自己的性子報複回去,應該沒什麼錯吧?”
“你方才是在報複他?”
顧荃“嗯”了一聲。
難道她表現的不明顯嗎?
“我原本是想打擾他辦差,後來覺得不太妥當,還是應該公私分明的好。所以日後若是我私下對他做了什麼,還請解伯爺見諒。”
還有以後?
解永瞠目結舌,暗道這位顧四姑娘好生直接。
顧荃不等他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拿話堵了他的嘴。“當然我行事定然不會失了分寸,絕不會傷了裴大人,頂多是些無傷大雅的為難而已。”
裴郅是她的藥,她怎麼可能自斷生路。
她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以解永和裴郅的交情,必會将此事告之裴郅,她也算是提前打了招呼,讓對方有個心理準備。
目的已經達到,她起身告辭。
臨走之前,還告訴解永,茶錢她已結過。
解永一連喝了半壺茶,好像是在給自己壓驚。爾後将茶杯一放,風一般出了茶樓。一路直奔大理寺。
遠遠看到裴郅背手而立,站在那巨大的獬豸銅像前,不知在想什麼。若非四周環境森嚴,他官服在身,還當他是在哪家玉樹瓊枝的貴公子,閑來無事賞景而已。
他微微睨過來時,不意外看到解永眼中揶揄,淡聲問道:“你去找她了?”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解永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那你也應該知道她是誰吧。”
“嗯。”
解永一掌拍在他肩上,見他一副無波無瀾的樣子,語重心腸地道:“廷秀啊廷秀,這裡是大理寺,不是真正的寺廟,你能不能别像個和尚似的。人家姑娘家故意撞你,你難道不好奇她想做什麼嗎?”
他斂下眼皮,遮住那無人窺見的瘋狂。
“大理寺,是查案審案之地。”
“你真乃天下第一無趣之人,幸好我不嫌你。”解永搖頭歎氣,“你可知你惹了一個什麼樣的姑娘?”
接着将自己和顧荃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達。
“我打聽過,大夫說她胎裡帶弱,虛不受補,眼下内裡已空,活不過二十歲。将死之人,若真要出口氣,哪怕是不會傷你半分,也足夠你頭疼的。”
半晌,裴郅依舊垂眸不語。
解永勾着腦袋側過來,意欲看清楚他的表情,視線相對之時,對他意味深長一笑。
“廷秀,我可什麼都看見了。”
說完轉到銅像後面,摸了那獬豸的屁股一把。
他恰在此時擡眸,眸色越發暗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