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陣雨來得突然,簡初套着剛從便利店買來的一次性透明雨衣,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昏暗的巷子中,兜裡的罐裝飲料散發冷意,隔着薄薄的衣物滲進身體。
作為藍灣中心醫院的神經外科醫生,她剛剛迎來一個多月來的第一個休息日。
馬上淩晨兩點,她終于能把那該死的鬧鐘關掉,睡個好覺了。
緩慢的腳步聲融在暴雨裡,前面的窄路眼看到了盡頭,簡初依然埋頭往前走。
這是她一次偶然找到的捷徑,連地圖上都沒有标注。隻要沿着這條路走到盡頭,左拐穿過一條歪七扭八的小巷,就能看到她租住的公寓了。
前兩天聽說這裡已經被納入拆遷規劃,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隻能老老實實走遠路了。
藍灣的房價高得離譜,更别提這裡是中心城區,哪怕她已經有不少存款,但想在醫院附近買房還是難如登天,不過要是職級能再升一升,她就可以申請搬進醫院配套的單人公寓了。
那樣就不用擔心未來的通勤問題了,想到這裡,簡初的腳步重新變得輕快起來。
“嘩啦啦——”
暴雨的聲音沖擊着耳膜,好像有什麼聲音穿過層層雨幕,如羽毛般輕飄飄在簡初的耳廓撓了一下,她下意識放慢了步伐,凝神細聽。
耳邊隻有大雨砸落的聲音,以及隐約的雷聲。
兜裡的冰飲料長時間貼在一個位置,堆疊的冷意咬了她一口,簡初回過神,伸手将它換了個位置。
時間緊迫,每浪費一分鐘自己就少六十秒睡眠,真的太可怕了。
她擡起腳,又加緊往前走了兩步。
“呃,啊……”
簡初猛地停下腳步。
異動一旦被捕捉到,就再也無法被雨聲遮掩,簡初的耳邊仿佛多了一個過濾器,它在腦中将這道聲音不斷放大,直至蓋過了暴雨聲。
她沒有聽錯。
深夜暴雨、無人暗巷,不久前看過的驚悚犯罪片不期然闖進簡初的大腦,電影裡的主角正是目擊了作案現場,從而陷入被追殺的險境。
理智告訴她,前面的巷子發生了事故,得報警,但……
簡初猶豫着是否要先去确認情況,下一秒卻突然想到摯友的叮囑。
“遇到困難找警察,哪怕最後隻是一場烏龍也沒關系,畢竟我們就是幹這個的,專業的事情當然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啦!”
深吸一口氣,簡初掏出手機開啟靜音,短信還沒編輯完,便聽到巷子裡傳來更加清晰的話語。
“劉哥,求求你,放過……”
這是一位年輕女性的聲音,但她的話并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仿佛在演一出獨角戲。
不過這話聽上去……是認識的人?
簡初擰了擰眉。
盡管如此,從話中可以聽出兩人之間的氛圍并不好,熟人作案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簡初不再猶豫,但也許是暴雨影響了信号,報警信息一直顯示“發送中”,她不禁有些焦躁起來。
那道聲音逐漸被暴雨重新覆蓋,也許裡面的人已經受傷了,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盡管簡初為了強身健體,曾經練過五六年自由搏擊,但工作之後已經沒有太多時間維持定期的訓練,更何況此時巷中情況并不明朗,貿然插手說不定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手機從暴雨的縫隙中抓到了一點微弱的信号,短信終于被發送了出去,不過兩秒,出警信息就發了回來。
隻要堅持五分鐘,他們就會來了。
簡初無聲地松了口氣,她伸手理了理雨衣,避免它摩擦間發出太大的聲音,便将目光再次投向前方的巷口。
拐角處立着兩個高高的垃圾桶,一藍一綠,上面滿是斑駁的髒印連暴雨也沖刷不掉。地上堆着幾個黑色的大塑料袋和淋濕到快要爛掉的空紙箱,看上面的圖案是便利店扔掉的雜物。
簡初悄無聲息地蹲到垃圾桶後面,抻着脖子透過塑料袋和垃圾桶之間的縫隙向巷子裡看去。
巷子裡唯一的路燈在不停閃爍,仿佛下一秒就要短路熄滅,昏暗的黃色燈光下,她看到兩個幾乎重合的身影——
一名女性面朝牆壁,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束住雙手壓制在牆上,她腳尖隻能艱難地點在地上,幾乎是被人提了起來。
兩人胸口以上的位置,全部被垃圾桶突出的蓋子擋了個嚴嚴實實,簡初隻能從男人的動作猜測,他的另一隻手也許正捂住女性的口鼻,而他的胳膊上全是鼓鼓的肌肉,幾乎要将短袖撐爆。
女性的掙紮幅度越來越小,看起來即将陷入窒息,簡初緊咬牙齒,從旁邊的垃圾堆裡摸索出一根木棍。
隻是要多争取一些時間,這對她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簡初雙腿發力,準備蹿出去打一個出其不意,但下一秒,莫名而來的危機感讓她生生止住了動作。
她聞見一陣奇異又熟悉的味道,不是被大雨沖刷的泥土氣,也不是身旁垃圾的臭氣,而是帶着點令人作嘔卻又欲罷不能的腥味,混合着潮氣鑽入鼻腔。
這味道她應該聞過的,就在不久前。
手術室内的場景迅速在腦海中掠過,黑暗中仿佛有一道閃電擊中了簡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