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娘子瞪眼,“嬷嬷,别人不知道兇險,難道你不知道?要不是有曹娘子,我怕是早就一屍兩命了!”見崔嬷嬷眼中全是擔憂,她緩下語氣道:“我自有分寸的。”
崔嬷嬷心知自家娘子并不是個心中沒有成算的,歎了口氣,蹙着眉點了點頭,“我去客棧多喚些仆婦過來,今晚醫藥館缺人手,适才我回來,那原本應在館内看店的何四和蔡婆子都不在,還是咱們的人在醫藥館。”說着,出了房間。
崔娘子坐回了炕沿,盯着晃動的門簾,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嬰孩胎發。“哼!”這些仆從與俞家那幫勢利眼有何分别?
等曹娘子脫了這牢獄災,她定要勸着換了這腌臜貨。
舒娘和常大莊過來醫藥館時,蔡婆子還沒回來,劉娘子已将飯菜做好,裝到了食盒裡,放在竈邊溫着。
“何四,别擔心,你家娘子隻是配合衙門問話才去的縣衙,包老太是誰,那是個欺壓了齊老三十數年的沒品老貨,縣令大人英明神武,自是不會被這種貨色所欺騙!”舒娘一進醫藥館,便對何四道。
何四渾身一顫,慘白的臉上淚珠滾落,喉頭哽咽着擠出“舒娘子”三字。他猛地蹲下身,胳膊死死箍住腦袋,仿佛這樣就能将嗚咽聲堵回去。
常大莊和舒娘對視一眼,知道這事把這孩子吓壞了!
原本以為何四是個生性涼薄之人,畢竟何三突然消失了,連他們這些外人都覺得突然和驚訝的事情,何四就像個無事人一般,卻沒想到……
“不過,我們回來後才到這兒,你是怎麼知道曹娘子留在縣衙?”常大莊問道。
他們夫婦回來後便在家商量對策,并沒有往外傳這個消息,怎麼何四知道了?
何四将事情說了一遍,常大莊沉默許久後道:“我陪你一同去縣衙送膳食。”
何四紅着眼,胡亂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痕,朝常大莊抽噎着行禮道:“謝過郎君,我去洗把臉,咱這就去吧。”早點去,見到娘子他也能早點放下心來。
去到院子裡,他打了盆井水将臉浸在冰涼的水中,擡起頭胡亂擦拭一番,看着在竈房裡的劉娘子,他想起蔡婆子來氣不打一處來,跑去診療區,找出銅鎖,急匆匆跑到蔡婆子住的房間前,鎖好,鑰匙收好,這才解氣的冷哼一聲。
拿上食盒,在劉娘子幾個仆婦複雜眼神中,他去了醫藥館,躊躇問舒娘道:“我需要給娘子拿上薄被嗎?”
舒娘看了眼常大莊,常大莊搖頭,“不用,又不會一直在裡面待着。”摸了摸|胸前的物品,常大莊心想,他怎麼也不能讓曹娘子因他家買房之事被誣上細作的名聲!
常大莊領着何四往外走時,正好碰到走來的崔嬷嬷、崔郎君以及坐在獨輪車上被成老三推着的成老大。
崔郎君見到他們着急出去,張了張嘴,沒說話,對面幾人他并不熟悉,成老大卻是都認識的,也沒管跟常大莊之前的那點小矛盾,神情焦急道:“你們去哪兒?不管要做什麼,等我們商量後,你們再去。”
常大莊看了眼天色,晚一點倒也不是不能,他卸下醫藥館的門檻,何四拎着食盒沖回竈房,留下句:“溫着。”轉身急奔。
崔郎君單名元,拱手跟在場幾人說道:“我家大妹妹和外甥全靠曹娘子才能母子平安。這次曹娘子之事,我們也願意幫忙,”停頓一瞬,他又道:“我家大妹妹是隴西縣縣尉俞大人之妻,她可以手書一封信件給黑水城的縣尉何大人的娘子,從中斡旋……”
人情社會,行事多以人情在先,很多人苦于找不着門路,崔娘子的信件便是敲門磚。
成老大聞言垂下頭沉思。
常大莊覺得這個辦法過于緩慢,再說曹娘子并不是犯了事,而是得罪了當權者。怕是縣尉大人也左右不了。
常大莊看向舒娘,有些話他沒法當着外人說出來,也不适合說出來。成老三和何四随着他的視線也看向單手叉腰站在一旁的舒娘。
舒娘朝崔元行禮道:“謝崔家援手,依我看,雙管齊下更妥,今日……”她将那衙役留下茵娘時的情形細細描述了一遍,“……既然茵娘讓縣衙小工傳話來,那不若我家當家的和何四先去一趟,跟茵娘商議後,再來看下一步如何做。”
她這話讓在場幾人思索許久,崔元點頭:“還是娘子想的周全。”。
成老大擡起頭,視線在常大莊和何四身上掃了一眼,“常郎君作為被包老太所告的正主,這會兒過去送食盒合适嗎?”經過舒娘一說,他意識到這次曹娘子這事并不簡單。
常大莊:“我得去,正如成東家所言,某才是被包老太所告之人,但某和娘子都回來了……”
成老大歎了口氣,擺手示意他們快去。何四去竈房拎起食盒,跟在常大莊身後。
日頭西斜,申時将盡。
李牙人快步從牙行往家奔,适才家裡托人喊他回來,走到巷口時,他被藏在槐樹後的身影一把拉住,吓了一跳,“誰?!”直接揮拳朝來人打過去。
拳頭打到肉,悶悶地。
“李牙人,是我,蔡婆子。”蔡婆子捂着手嘶聲道。
李牙人這才沒繼續揮拳,邊關民風彪悍,他這是下意識的反應。
看了眼四周,李牙人尋了槐樹後的隐蔽處,問:“你怎麼來了?”眼睛不住地往四周查看,生怕有人瞧見了他們。
蔡婆子笑道:“曹娘子被關進縣衙了,任務完成了。”臉上的得色十分明顯。
李牙人冷笑:“任務結束?蠢貨,這才剛開始!”他對蔡婆子這既笨又貪的樣子十分看不上,奈何那醫藥館就這麼幾個仆從,直到那一日,貴人用匕首劃破他脖頸處時,那一刻他渾身血液凝固,他不得不找上蔡婆子。
蔡婆子攥緊袖口,渾濁的眼珠轉了轉,“李牙人,你想獨吞貴人的賞銀?”如今的她,早不是任人拿捏的蠢貨。
她見李牙人垂着臉不語,以為他真要獨吞,慌不擇言道:“你要是不給我銀子,我就去找曹娘子。”
李牙人握緊拳頭,依然不語。
“你當初說的便是隻要曹娘子下了獄就成,”蔡婆子突然擡高音量道:“李牙人,莫不是之前都是哄騙老婆子的?”自從被賣進牙行後,她就沒相信過任何人,見到李牙人這般,她也沒那麼意外。
李牙人當初拿着十兩銀子找上她時,她二話沒說答應了李牙人,做他的内應。将醫藥館的事情都告訴他,而且幫助将曹娘子陷害入獄。
“老婆子也不怕告訴你,要是你不把賞銀給我,我就将你指使我做的事情都抖露出來!”這銀子是她應得的!
李牙人下颌繃緊:“抖露?你且試試。”衣袖之下的手掌不斷重複着張開又握住的動作。
現如今曹娘子下獄了,李牙人卻說她任務沒完成,蔡婆子心中的火氣直沖腦門,手直接往他臉上撓去。
李牙人沒想到蔡婆子除愚蠢和貪婪之外還這麼沖動!
他猛地撲上去勒緊她脖頸,另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口鼻。蔡婆子雙腳踢起塵土,指甲剜進他手背,卻隻抓下一道血淋淋的皮肉。槐樹葉在暮色中簌簌作響,遠處犬吠戛然而止,仿佛連風都屏住了呼吸。
直到她身子一軟,殘陽如血,李牙人癱坐在地,看着蔡婆子灰白的臉,雙手禁不住發顫。
他們都逼他,他不想的啊!
忽然,一隻黑靴碾上蔡婆子的臉,鬥篷下傳來冷聲:“帶上她,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