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弓腰抱拳應聲:“是!”
若說這趟之前,殷予在他心中隻是個身份尊貴的小皇子,一路行來,倒添了個“不嬌氣”的名頭。趙虎摩挲着刀柄上的纏麻,暗想:或許去了黑水城之後,這少年皇子怕是要讓他刮目相看。
右手随意搭放在腰間的橫刀之上,趙虎邁着沉穩有力的步伐,去了大将軍的院落。
抵達壌州城後,他們一行直接來到了大将軍府,出示禁軍統領腰牌後,他們被請進将軍府待客廳,見到方大将軍後,殷予表明皇子身份,一行人便在大将軍府住下了。
這麼些日子,每日都會在壌州城街市逛上一圈,就像富家公子外出遊玩一般,直到今晚收到在慶豐驿站派去跟蹤的探子傳來的消息,主子這才有了動靜。
肅州的天比起京城來說涼爽不少,京城的玉蘭花早已開謝,而在肅州,卻是正當時節,将軍府内沒有玉蘭花,但在一牆之隔的街巷拐角處卻有一棵玉蘭樹,夜風将香味吹到了将軍府内。
趙虎的牛皮靴踏在古樸的青磚之上,心中卻在思考皇上給他派發的任務‘保護皇子,順便了解邊關局勢,特别是駐邊将領動向!’。後面兩項任務要做到不動聲色和明察秋毫,真不是件容易之事。
在遇到了三支身穿鱗甲巡查的兵士後,趙虎到了大将軍居住的院落,進了燈火通明的書房,就見大将軍身穿着深色軟甲一臉肅穆地站在肅州輿圖前。
“趙統領,你怎麼來了。”看到趙虎後,大将軍笑道,“可是貴人有什麼吩咐?”
在外為保證不洩露身份,大将軍以貴人稱呼殷予,而他們則以主子稱呼。
“主子說,他打算先出發去黑水城。”趙虎拱手道。
為何說先,主要是因為之前大将軍也表達過他近期也有出發去往黑水城的打算,為确保主子的安全,想說不若一同前往。
主子原本對此沒答應也沒拒絕,現如今,主子打算出發,自是要來說一聲。
大将軍沉默一瞬,“我在壌州城還有事情尚未處理完,無法一同前往,黑水城與番邦隻隔一條黑水河,現如今處于西域各行商聚集的時間,不若我再安排千名兵士護衛前往,趙統領覺得可好?”
趙虎躊躇一瞬,“我覺得大将軍這般安排極好,但主子會不會同意,我不确定。”要是主子是個沒有主見的,他或許便順嘴答應了,但千名兵士護衛雖穩妥,卻難免打草驚蛇……主子怕是不喜這般陣仗。
大将軍拱手:“還請趙統領轉達一番。”當日見到輕車簡行的殷予一行人才進入壌州城便來大将軍府找他時,心中難免有一種被聖上信任的火熱。
要知道,他們這些外派在外又手握兵權的将領,最怕的從不是沙場敵軍,而是遠在千裡之外的聖上的不信任。
趙虎拱手行禮,正準備離去,卻又被大将軍喊住:“趙統領且慢,”趙虎擡頭看向大将軍,見他踱步至輿圖之前,指尖劃過輿圖某處,緩緩道:“我同你一起去見貴人,我也一同去往黑水城。”
早在陳朝建立之前,聖上便私服前來過肅州,與當時草原番邦最強大的部落春客部落的部落長深聊許久,雙方都有想要和平共處的願望,隻不過,當時陳朝權力更疊尚未完成,雙方達成共識草拟盟約,聖上繼續完成未竟的事業,而春客部落的部落長則是開啟了草原各部落間就此事的商談。
哪知當聖上平定西南六州郡後,穩坐龍庭,春客部落長卻暴斃而亡。春客部落被放逐至黑山腳下……
想着最近收到的草原消息,想到遠在京城的聖上的信任和心願,大将軍突然也想賭一把。
*
夜晚的黑水城除柏蘭巷燈火通明之外,街巷是安靜的。盡管黑水城沒實行嚴格的宵禁制,但住在城内的大多數百姓夜間沒有合适的娛樂消遣活動,自是都早早的睡了。
何四躺在用木闆搭成的臨時床上,如熱鏊上的餅一般,翻來覆去的,根本睡不着。
從更夫敲着一記銅敲、兩記梆敲路過院外時,他便心中默數着曹娘子教給他的計數,周而複始的一邊默念一邊等待,直到鑼敲二記,梆敲兩下,通知二更天到了,他還是沒有丁點睡意。
一閉上眼,眼前就浮現出牢獄裡的情景,潮濕且冰涼的地磚,發黴且難聞的稻草,還有那鐵鐐铐拖地的聲音,雖然曹娘子雙腳并沒有戴上那鐐铐……想到此,何四的手腕無意識地抽搐起來,萬一在他們離開後,那牢頭吃了東西不認賬,給戴上了呢?
這些畫面和想法反複在何四腦中翻騰,心中焦急地盼望着明日早點來臨,二更天過去了,三更天還遠嗎?四更、五更也很快便能到來……
直到他突然聽到院門處傳來“叩叩叩”的敲門聲,最開始時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随着那規律的敲門聲
何四翻身下床,坐在床邊側耳确認了一瞬,直到他确定不是幻聽後,打開房門進到院子裡,那聲音更加清晰了,而且在那之外,他還聽到了前院和後院之間的門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