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茵唇角微翹,故意賣了個關子,“你到時候試試就知道了,不好喝,可以不喝。”
回到醫藥館,曹茵直接去了竈房,她打算做個最簡單的絲|襪奶茶,雖然沒有珍珠也沒有冰塊,更沒有白砂糖,但紅茶和冰糖卻是有的,她用幹淨的棉布裹在菜刀之上,将冰糖拍壓成糖霜,再讓李婆子控制火,先将糖霜和紅茶葉在鍋裡翻炒出焦糖和茶香來,然後再加入牛乳,熬煮起來。
牛奶一倒入那滾燙的鍋中,乳白熱的液體與焦糖色碰撞、融合在一起,混合成了淺褐色的液體,曹茵目測顔色是對了,現在就看一會兒煮出來的口感如何了。
做好了試錯的準備,一罐牛乳她隻用了一小半做試驗。
等到牛乳煮沸後,她将牛乳倒入了茶盞中,别說,瓷白的瓷器盛着淡褐色散發出甜香和茶香的液體,先别說味道如何,賣相是很不錯的。
端上去後,殷予鼻翼微動,眉尖輕蹙、一臉嫌棄道:“黑臉臉,我以為你這是什麼新鮮玩意呢,不就是将茶葉和奶一起煮?能好喝?”說罷,指尖輕輕敲擊茶盞,發出清脆聲響。
宮裡會用新鮮牛乳煮沸後做酪漿,雖然還是第一回見煮牛乳後裡面加茶葉的,但他并不會覺得這就能好喝。
瞧見他那好玩的動作,曹茵說:“沒有嘗試過便輕易下結論要不得。”曹茵将木盤放在桌上,給從竹、殷予和自己都端上一杯放好。
金嬷嬷今日在都尉府忙,沒有跟着一起來醫藥館。
曹茵娴熟地翻炒糖霜與紅茶葉,待焦糖色泛起,倒入牛乳熬煮。
果然,好的食材,隻需要最簡單的烹饪就可以!
曹茵眼中的滿意不作假,殷予便也一副大義凜然地低頭喝了一口,然後,第二口,第三口,等到他再擡臉時,小嘴上嘴唇上一圈的牛奶胡子。
“哈哈哈,味道是不是還不錯!”
殷予點着頭,他不是個為了面子而嘴硬的性子。
從竹眼睛一亮,宮裡的醫官說過牛乳加熱後喝了對身體好,但是小殿下卻是不愛喝,她們這些随侍在身邊的宮女和嬷嬷也發愁,現如今有這種好辦法,是不是……
“這個再好喝,也不能多喝,畢竟有茶葉和糖,”曹茵倒是不知道從竹的苦惱,隻是出于科普的心态,這麼介紹道:“不過,牛乳可以做的小食不止這一種,像姜撞奶也不錯,而且偶爾吃些姜,還挺好的。”
“姜撞奶是什麼?”從竹問,“也不知道難不難做?”
她這問的,實在是太明顯了,曹茵很難聽不出她話語中的好奇和向往。
“倒是還好,等下回做着試試。”也不是她不願做,主要是,小孩子腸胃弱,牛乳再是個好東西,也不能日攝取太多,而且他們這陳朝人的腸胃對牛奶的接受度有限,沒看很多人都有乳糖不耐。
他們這邊過得十分惬意,那邊的格日勒也出發回了草原,不過他這趟回去,将巴圖留在了黑水城,一來是巴圖上回傷的有些嚴重,還沒好全,另外一個原因也是留在這裡也能及時知道黑水城的消息。
畢竟,都尉府來貴客的消息,黑水城這邊都傳遍了,哪怕他們在柏蘭巷也已聽聞"。
馬蹄踏過嫩綠色的牧草之上,遠處狼嚎聲隐約可聞。
格日勒掀開氈帳時,濃重的藥草味撲面而來。叔父特庸倚在獸皮榻上,右手緊攥着胸口,唇色蒼白如霜。案幾上的銅碗裡,未飲盡的馬奶酒已凝出一層薄冰。
從小到大見過不少次的格日勒立馬明白了,叔父這是犯病了,他趕忙從懷裡拿出從醫藥館買的藥丸,塞進了叔父的嘴裡,“叔父,我是格日勒,這個是可以救命的藥丸,你快吞咽進去。”
叔父瞧見來人是他後,順着就将藥丸吞咽下去,好在這一次症狀不算嚴重,就算格日勒不會針灸也沒有放血,但藥丸入喉瞬間,特庸額角青筋微顫,随即舒展開來。
等到叔父可以喘上氣,說出話語後,他才怒道:“怎麼帳篷裡都沒有個伺候的人!”這要不是他剛好過來了,叔父真要有個什麼事,什麼都晚了。
格日勒的叔父特庸此時氣息平穩許多,見侄兒發火,他道:“别怪他們,都是我讓他們離開的,今日呼倫部落的人來找我。”
格日勒皺眉:“他們又來遊說咱們加入征讨黑水城的大軍?”這些年,呼倫部落的人就沒死心過,哪怕他們一直拒絕。
特庸苦笑道:“他們從未死心。”
格日勒指尖輕叩案幾,發出規律的聲響,“叔父,”他緩緩道,“呼倫部落此時提出此事,莫非是知曉陳朝那位貴客的身份?”特庸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精光。
他的這個想法很快得到了特庸的注意,“你這話,是何意?”想着侄兒從陳朝才回來,“是那邊有什麼動靜了?”
這趟回來他本就要将這趟在陳朝得到的消息都說一遍,所以也将這段時日發生在黑水城的事情都說,包括自己發病被曹娘子救了的事。
這一說,就說到了外面暮色,用晚膳的時候,特庸跟侄兒還說了最近來到部落的陳朝商人,手上有那藥丸,藥瓶跟格日勒帶回來的藥瓶十分相似。
格日勒好奇道:“藥商,從陳朝來的?”因為莫日庫本身時常去往黑水城,所以一般陳朝行商來草原,不會來莫日庫部落,所以他才會這般好奇。
特庸點頭,“帶來的别的東西不多,主要是賣藥丸,什麼祛風寒的,退熱藥,這些不老少,因為你一直在黑水城跑,所以部落裡的人最開始并沒多去看,直到,那烏庫家的阿奶前幾日發熱,喝了部落裡巫醫熬煮的藥水沒有用,要放棄時,病急亂投醫,去陳朝商人那買了退熱藥丸,吃了下去,兩個時辰後,那熱就退了下去了。”
格日勒聽到這話,立馬感興趣起來,要知道,曹娘子的藥丸,是他在黑水城活動了這麼久見過的效果最好的藥,“快,這行商在哪兒,我想要去接觸一下,别說這趟我去黑水城,的确發現了一家醫藥館的藥丸很好,不過對方想要咱們的凍傷膏,但若是……”若是能從别的渠道買到合适的藥丸,他就不用苦惱那凍傷膏的事了。
别看他們部落号稱是草原第二大部落,但是其實這些年在呼倫部落底下并不好過,特别他們一直保持着不與陳朝動真槍的态度,這讓那些跟着呼倫部落的其他人很不爽。
還說他們莫日庫部落的立場跟那春日部落一樣,是親陳朝的,是陳朝的狗,但是現在春客部落被抛棄了,他們還不棄暗投明,就應該加入征戰的隊伍。
“這趟我在黑水城,遭了人的黑手,要不是巴圖奮力護着我,我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巴圖這趟沒回來,也是我讓他在那邊養傷。”
特庸怎麼也沒想到那些人竟然對格日勒出手,他坐直了身子,面色比起之前黑了三分:“那你怎麼不找人傳消息回來,還獨自回來一趟?!”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格日勒低垂着頭,将自己離開時聽說都尉府來了貴人的事說了。
“叔父,這時候,他們不會對我如何,畢竟他們這時候是來求您合作,若是我真有點什麼,您肯定不會答應合作。但是不是我滅咱自己的威風,這陳朝早已不是才建國的時候了,就說那時候,咱們跟他們打仗,不也沒落着什麼好,就算搶了他們的城池,我們又是怎麼做的?”
格日勒是堅決的中立派,他不懂,為何要年年征戰,“他們陳朝人在醫藥方面的能力就是比咱們強,咱們的勇士再擅長騎射又如何,陳朝疆域那麼廣,他們可以集全國之力跟咱們打,但咱們能不牧馬放羊,隻為跟他們打仗嗎?”他握着藥瓶的手,指節發白。
他怎麼也忘記不了,那一年冬日,草原番邦部落集結了各部落的勇士去陳朝偷襲搶掠,陳朝人的城牆裡燒了三天的火,而城牆外的各部落許多帳篷裡少了多少勇士。
“不管如何,你得多加注意,若是他們假裝是陳朝人殺了你呢?然後我會因為憤怒加入其中!”
帳外風聲嗚咽,帳内的格日勒沉默不語,的确,是他想得過于簡單了。
特庸歎道:“我感覺這一次呼倫部落來的人并不是那麼好打發。”見侄兒還有話語要說,他打斷道:“你不是好奇那陳朝商人帶來的藥丸嗎?你先去接觸一下。”
格日勒雖然知道這是叔父打發自己,但他并沒有拒絕,點了頭,便出了帳篷。
特庸看着侄兒舒朗的背影,心下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到了他這個位置,有些話說的并不能像侄子一般幹脆,畢竟這麼一個部落都需要他撐着,這麼些年他慣來懷柔,哪怕知道外面那些人傳出他特庸是怯懦之輩,他也沒有辯解過半句。
隻要部落能在他手中平平安安的,等到時機成熟了,他便将部落交回到格日勒的手中。
離開帳篷的格日勒并不知道叔父心中的打算。
來到莫日庫部落的正好是從向峰駿那搜刮了不少藥丸的王三武,他跟向峰駿分别後,便又回到了春日草場附近,在那邊觀察了許久,發現自己原本待的草甸子外,有人在監視,索性繞到來到了草原深處的莫日庫部落,雖然莫日庫部落的人不缺日用品和糧食,但是他們肯定缺藥啊。
講真心話,草原人的巫醫在治療疾病上遠遠不如他們陳朝人。祈神儀式倒是厲害,卻是中看不中用,不過這話,他隻能内心想一想。
草原上,莫日庫部落是為數不多對陳朝人沒有惡意的部落,這也是他為何敢孤軍進入部落賣藥的原因。
格日勒沒多費時間在烏庫家帳篷旁發現了這位陳朝商人的小帳篷,帳篷外還停着一輛馬車,他過去時,有不少部落裡的人也在,他們開始并不相信這個陳朝商人的藥丸,但是因為烏庫家的實例,讓他們意識到這個藥丸是有用的,自然便圍上來了。
王三武在進草原之前一直在兵營裡待着,格日勒對他的樣貌是陌生的,但對于他手中藥瓶卻是十分熟悉,這不就是曹娘子藥鋪裡常用的那青色的瓷瓶嘛!
難道這人也是從曹娘子那買來藥材再來草原賣。
“你這有金瘡藥嗎?”格日勒問道。
王三武一聽,看向格日勒,第一反應便是,這人可真高大啊,第二反應便是,這人怎麼這麼像那部落裡說的常年往來于陳朝黑水城的商人,而這商人還有個别的身份,前任部落長的兒子,這一任部落長的侄兒。
王三武搖頭,“金瘡藥在黑水城屬于管制藥品,我弄不到。”他這話也沒說假。
“你把你這有的藥材都給我說一遍。”格日勒伸手去王三武那要來藥瓶放在手心把玩,打開木塞湊上去聞嗅了一番。
他的鼻子從小就靈敏。
王三武得意道:“怎麼樣,這藥材味道很不錯吧,這是黑水城新開的醫藥館的醫娘做的藥丸,好用着呢!要不是我有門路,這藥都搞不來。”他這話可沒瞎說,這可是向峰駿打着老大的旗号,弄到的。
“這藥你還有多少?怎麼賣?”格日勒也沒說這藥好不好。
王三武笑道:“可以用皮毛來換,也可以用陳朝的銀子來買。”半句話也不提自己手上還有多少藥。
原本人很多的帳篷,被他們一人一句的機鋒話語,弄到最後隻有格日勒在。聊到最後,倆人的話題難免偏到了藥丸的制作人身上了。
“我這趟才從黑水城回來,聽說那曹氏醫藥館的曹娘子被官衙連着抓進衙門兩回。”
王三武豎起耳朵,這件事,必須好好了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