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你就去?”
霧溪說:“不可以嗎?我嫁給霍索恩,對蘭德裡柯隻有好處。”
哥哥的聲音冷了下來:
“我不需要用你去換取好處。”
“那我的作用體現在哪裡?”她頭一次對哥哥冷冷一笑:“你打算把我豢養在這裡,當一隻籠中鳥嗎?”
克爾維斯的手一緊。
抵着臉頰曲起的指節已克制不住的蜷縮起,極其細微的抽動了一下,他喉結緩慢的上下滾動了好幾下,最後才低聲道:“我沒這個意思。”
他頓了頓,收回手指,轉過身重新開始整理已經被整理了好幾遍的文件,指尖穩定而從容,卡,看不出剛剛一點的失态,但側着身子,看不見他的神情,霧溪隻能聽見哥哥一貫冷淡的語氣:
“一個宴會而已,你想要去就去,但是霍索恩不适合你,他是個領主,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小人物,阿溪,這件事要慎重。”
她抱起了胸:“你怕我離開德瑟裡?”
“你不能長時間離開德瑟裡。”
“……”
霧溪往後靠了靠身體,盯着哥哥。
這一回避開目光的是克爾維斯,他刻意的再一次側過了臉,心不在焉的把文件往抽屜裡放,抽屜被拉開的時候霧溪看見裡面塞了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有印章,還有封很熟悉的信封,上面畫着兩個手拉手的簡筆畫小人,一個長頭發披着的小女孩,另一個頭頂三根毛。
封面還有很清晰的幾個歪歪扭扭大字:
——給哥哥的道歉信。
“……”
她眉心一跳,脫口而出:“這東西怎麼還留着?”
哥哥愣了一下,才注意到這封信,沉郁的眉眼在看到它時情不自禁柔和了一瞬間,信封上的簡筆畫已經泛上了黃意,書寫着兩人曾經的記憶,克爾維斯抽出信封,指腹抵着上面極其懷念的輕輕摩擦了一下。
“……怎麼舍得丢。”
“那時候你才十一歲呢,”他輕聲說:“被老師罵了以後生悶氣,我去找你,你說……”
【我讨厭你!】
【我為什麼要有你這樣的哥哥?】
他頓了一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當一方太優秀時,本來也算不上很糟糕的另一方也被襯托的非常糟糕了,學生隻有兩個,一個幾乎一點心不用操,另一個……
霧溪小時候實在太淘氣了。
爬高上低,皮糙肉厚的,一天到晚到處跑,摔了也不哭,但是裝,受了點傷就不肯上學,她成績單拎出來其實還算得上不錯,但也正因如此老師更生氣。
明明是個好苗子,卻要作踐自己,摩恩老師總這麼說。
但霧溪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我有哥哥就夠了呀,反正哥哥很厲害,哥哥會保護我。】
克爾維斯信了,認認真真的說,我會保護你的。
我會一輩子保護你的。
他會保護霧溪的。
但是妹妹說讨厭他。
他想起什麼,又輕輕的笑了:“第二天你頭一次起那麼早,往我的桌子上塞道歉信。”
結果兩個人迎面撞上了。
一個偷偷的想送道歉信,另一個大半夜跑到森林裡去抓了隻小兔子,想早早的讨妹妹的歡心。
想讓妹妹喜歡他。
霧溪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那兔子反正挺好吃的。”
克爾維斯道:“我是送給你養的。”
當時才學的課本,有篇關于兔子的實驗文章,學完後霧溪說兔子好可愛呀,克爾維斯就記到心裡了。
結果送到手後她提溜起兔耳朵,愣了兩秒,擡頭說:“給我吃的嗎?”
好吧,吃也可以。
送給她養的?!
霧溪大吃一驚:“那你不早說?”
“我以為你想吃……你不是說味道很好嗎?”
霧溪:“……”
那是不錯。
她心裡詭異的對那隻不幸死亡的兔子有了幾分負罪感,但不多,就幾分,畢竟吃都吃了。
談起往事哥哥的心情明顯好了起來,神情都柔和了,那雙雪青色的瞳仁含着溫情和懷念,可惜不是什麼都能回到從前,霧溪長大了,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實。
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看了一眼那封畫的醜醜的道歉信,頓了幾秒,把目光撇開了。
“……請帖呢?”
克爾維斯擡起雪青色的瞳仁,沉默了一下。
“等會讓人送給你。”
“……沒别的事,那我先走了。”
“……阿溪。”
他又一次低低的叫了這個稱呼,帶着說不清的惘然,但這一次霧溪沒有停下,她打開書房的門,複雜的看了眼哥哥。
總是照顧她,總是保護她,總是替她收拾爛攤子的哥哥。
永遠笨蛋的哥哥。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霧溪低聲說:“你是領主,不隻是我的哥哥。”
“你不讓我參加圍獵,我就不參加,你相信那個預言,我也跟着一起相信,哥哥,我總是聽你的話的。”
“但這件事除外。”
門被很重的關上了,連帶着光,房間恍然間暗了下來,但這隻是心裡錯覺,書房仍然明亮,黯淡的是他的心,他怔着神,卻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法理直氣壯的說出來。
他甚至不能說……
……他也不甘心,隻當一個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