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在山間的風中晃動,葉片上閃過許多畫面:哨兵學院的試煉場,待規劃區的警戒線,災變區的皚皚白雪……
這座山是精神世界的中心,而這一片片樹葉,就是哨兵存放記憶的地方。
祝回站在樹下,一隻手撐着樹幹,身體仍然有些發抖。
他咬住自己下唇,防止洩出聲音被向導聽見,可齒尖剛接觸到下唇,又想起徐尋月之前是怎麼咬着這裡親他的。
力道很輕,又很專/制,好像知道他不會抗拒、也無法抗拒一樣。
他的臉開始發燙。
進入精神世界之後,現實世界裡的反應是不會被帶過來的,就相當于把身體的所有狀态都重置了。
眼看自己又要重蹈覆轍,祝回頗為懊惱。
接吻的時候這種反應,就算了,現在隻是被摸了精神體,居然也這樣。
或許,他該在徐尋月到達這裡的第一刻出現,而不是在遠處觀察。
可他忍不住再看一會。
隻有保持内心平靜、拉開距離觀察的時候,得到的答案才可能趨近真實,不受急促心跳的影響。
進入他精神世界的徐尋月是完全健康的狀态,沒有一絲病氣。不需要輪椅,不需要厚厚的大衣,獨自走在荒原上,雪中翠竹般清隽挺拔。
祝回下意識覺得,眼前的徐尋月,比坐着輪椅披着大衣在燈下看書時更讓他感到熟悉。
熟悉到……像某個人。
祝回不敢确定。
不過,他聽說徐尋月,已經有很久了。
從他十四歲覺醒成哨兵、開始學習有關向導和哨兵的知識後,他就知道這個高級向導的名字,沒有哪個哨兵不知道這個名字。
帝國曆史上最年輕的首席向導,讓人又敬又怕的攻擊型向導,災變時代的天才,災變時代的英雄。
據說,他二十歲那年帶隊支援了十九個待規劃區,清掃出它們與災變區的界線,
據說,他在帝都無親無故,全靠自己站穩腳跟,是帝君最重要的親信之一。
雖然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
但這些也都和祝回沒有關系。
三年前,他以哨兵學院學生的身份進入軍隊,徐尋月于同年出了意外,不久便辭去了所有在軍部的職位。他們沒有正式見面,也沒有任何公務上的交集。
作為後輩,作為士兵,祝回發自内心地欽佩這位向導,為他感到遺憾和惋惜,隻是最近發生的一些事,讓他不得不神經緊繃,對帝君派系的人有所防備。
他不想懷疑徐尋月,他甚至打算盡己所能照顧徐尋月,但婚約過于蹊跷,謹慎有利無弊。
祝回原本想了很多,腦子裡過有很多假設。
可當對方觸碰他,握他的手,捏住他下巴命令他吻他的時候,一切好像又變得簡單起來。
他……成為了徐尋月的哨兵。
他的本能,就是親近徐尋月。
向導指尖的溫度比精神體低些,揉弄雪狼的力度也不輕,那種不緊不慢的壓迫很容易讓祝回聯想到他們進入精神圖景前的互動。
以至于現在,他出現也不是,不出現也不是。
祝回的呼吸逐漸急促。
他覺得有點渴,不、是很渴,大概是來徐尋月住所的路上沒有喝水,遲來的幹燥終于在這一刻侵襲了他。他松開咬住唇瓣的犬齒,抿了抿自己的下唇。
五感持續朝徐尋月所站的地方彙聚,時間每過去一秒,感受就變深一分。
他們明明隔得那麼遠,他卻清晰地知道徐尋月的呼吸,徐尋月指節彎曲的弧度,徐尋月被低垂眼睫遮住的視線,就好像被摸的是他。
不适應。
很喜歡。
僅僅是被摸了精神體,都像是經曆了一場療愈,繃緊的心弦不自覺舒展,渾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
“……”
另一邊,雪狼在向導腳邊趴成一灘狼餅,發出細細的嗚嗚聲,尾巴在雪地上掃來掃去,劃了好多個半圓。
徐尋月本來隻準備摸一下的,可雪狼的手感太好,他就不止摸了一下。
他摸了耳朵、腦袋、脊背、尾巴,都是毛茸茸熱乎乎的。但如果要從裡面挑一個,他還是偏愛耳朵一點。
雪狼的兩隻耳朵尖尖上都有細碎的黑斑,要近距離看才能發現。最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對方在雪地裡打了滾,不小心沾了沙礫石子。
此時此刻,那兩隻帶着細碎黑斑的耳朵正在微微顫動,似乎是想把耳朵尖尖上的雪粒甩掉。
徐尋月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幹脆伸手幫忙将雪粒抹去,又順手揉了一下。
卻見那兩隻耳朵抖了抖,慢慢向後彎折,最後變得和飛機機翼一樣。
他微微一愣,有些驚訝。
飛機耳?
“咔。”
祝回撐在樹幹上的手猛然收攏,五指深深紮進木頭。
他的臉頰、耳朵、後頸,全都再一次變得通紅。
……沒出息的家夥。
“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