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母卵隻是暫時留在她身體裡,時間一到,就會被取出來。
她以為是這樣的。
可令人發指的痛苦,從不會因“她以為”而改變、消失。
身體逐漸發生了變化,與人隔絕的環境帶來恐慌,嗡嗡的蟲鳴聲時時在耳邊響起,仿若考驗着人的靈魂。
漸漸地,唯一清醒的意識,似乎也被什麼啃咬、吞噬了。
短短十幾天,她幾乎忘記自己是誰,也忘了自己要幹什麼。恍惚之際,隻能機械性地哼着一首在京城時學過的歌謠。
空蕩蕩的歌聲再度響起。因為這次離劉香君很近,那歌聲變得更加尖銳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越飛光道:“劉小姐?”
說着說着,突然就哼起那怪異的調子,太讓人害怕了。
可是劉香君沒有回應她,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呼喚。越飛光猶豫一瞬,小心地向前一步,伸手輕輕拍了拍劉香君的肩膀。
她的肩膀——很輕。
出乎意料地輕。
沒有人體肌肉該有的沉重感,拍上去像是一具死去多時的幹屍,又幹又硬又輕。
伸手一碰,一隻小飛蟲落在越飛光手背上。
越飛光吓了一跳,反手将它拍死。
這種幼蟲果然比成蟲脆弱得多,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她拍死。越飛光嫌惡地甩掉那隻小蟲扁扁的屍體,呼出一口氣。
如果是成蟲,這麼一會兒工夫,她的手恐怕都要被啃沒了。
越飛光縮回手,一低頭,忽然對上一張血肉模糊的面孔。她呼吸一滞,快速退回李懸仙身邊。
李懸仙伸手扶住她:“怎麼了?”
又探頭朝着劉香君的方向瞧了瞧:“你看見什麼了?”
越飛光沒有說話。
匆匆一瞥,她看到劉香君的腦門上已經多出了一個大洞,像是有什麼東西曾從那裡鑽出。
鮮血肆意流淌,已經流了滿臉。刺鼻的血腥味混在空氣中鑽入她的鼻腔,如影随形,揮之不去。
歌謠突然停了。劉香君好像恢複了清醒,語氣平淡:“你們還想知道什麼,快問吧。我支撐不了多久了。”
越飛光道:“那麼,食魂蜉蝣的母卵現在還在你身上嗎?”
她似乎已經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或許是懷着莫名的僥幸心理,她還是問了出來。
而答案,果然也不出所料。
“不在了。”
劉香君低聲道。
“前天晚上,他來過一次,取走了我身上的母卵,還有即将蛻變成成蟲的幼蟲。”
“那母卵被他帶到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
越飛光皺起眉。
如果解決不了母卵,那麼不管殺死多少食魂蜉蝣,都無法化解同陽郡的危機。
那同陽郡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如同二十九年前一樣,暫時恢複平靜。
況且現在隐神司中有能力解決食魂蜉蝣的人已經不在了,郡守劉壽又是陰謀的主導者,心懷鬼胎。
同陽郡想恢複平靜都很難。
越飛光眼睛動了動。雖然想知道母卵到底去了哪裡,但現在實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劉香君的傷勢,本來都不該撐到現在。她能存活至今,恐怕全靠培育母卵所剩的能量,以及一腔恨意支撐。
她随時會死。
緊要關頭,還是問些關鍵問題比較好。
“那你給我的空白紙片是什麼意思?”
“密信。”劉香君短促地說道,“他和背後之人的密信。”
越飛光道:“可是那上面沒有字。”
劉香君有些混亂:“我不知道。”
她又陷入到了那種極度恍惚的狀态,無論越飛光問什麼,她都無法回答。
越飛光走到她身邊,卻見她已垂下了頭。用指尖去探她的鼻子,發現已沒有了呼吸。
“看來問不出什麼了。”
越飛光直起身,看了劉香君一眼,表情略有些複雜。
“我們先回去吧。”
李懸仙和龐星二應了一聲,朝着門外走去。
越飛光走在最後,正打算出門,卻聽忽覺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頓住腳步,回過頭。
“越飛光。”黑暗中,不知傳來誰的低語,“我好像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