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數什……”
宋柏問到一半,愣住了。人像背後左右兩側各有三條手臂,手中各持寶器,因為太小而分辨不清究竟是什麼。六條手臂彎成不自然的角度,看起來格外柔軟,更像舞動的蛇。看這顆木珠其他地方的細節,這絕不是雕工不好所緻,而是刻意為之。
“這是——”
“神像。”江桢拇指隔着手套摩挲木刻起起伏伏的紋路,想要借此喚回些許記憶,“看起來有點眼熟。”
宋柏把琉璃珠子和木珠放到一起,拼湊成一串完整的手鍊:“你見過?”
他望過來的眼睛帶着些許審視,神情和白天問起手心那條疤時一模一樣。江桢凝望木珠半晌,放棄般歎了口氣:“沒,就是覺得有點邪,可能恐怖片裡有吧。”
說罷他拿起另外一個發現——那枚小鑰匙,在屋裡轉了一圈,沒找到上鎖的東西,在門外試了試,也不是家門鑰匙。
他的表情這才有些奇怪起來:“屋裡原本有鎖上的東西嗎,櫃子之類的?”
呂靜柔搖搖頭,問:“會不會是随手塞在夾層裡忘了的?”
“不會。”宋柏沖被拿出的照片和證件揚揚下巴,“他隻把最重要的東西放在這裡,身份證、錢、全家福照片,還有……這個珠子。”
“看來琉璃珠不重要,重要的隻有這顆木頭珠。問題是,這把鑰匙是用來開什麼的呢?”江桢屈指輕叩那枚銅鑰匙,百思不得其解。
一陣嗡鳴打斷他的思緒,是宋柏手機在響。後者看了來電顯示,就在屋中接起電話,按下揚聲器。
那一側是負責在中心醫院看守洪二發的實習警員童海,看電話被接起就興沖沖說:“宋隊,我們給洪二發手機充電之後,發現裡面有幾條催租短信,按照電話打進來,對方說洪二發租了個集裝箱,這個月錢還沒付……”
瞬間站在門口的呂靜柔和低頭沉思的江桢同時向這邊扭頭,兩人眼睛都是雪亮,宋柏問:“地址呢?”
童海那邊報出地址,呂靜柔已經用手機地圖查好,轉過屏幕給兩人看:很近,步行就可以走到。
“打電話回隊裡,告訴他們這個地址彙合。”宋柏揚起手機,對江桢說,“你找的‘櫃子’來了。”
.
地址指向的地方是為長甯河舊碼頭設立的集裝箱聚集區。
從洪二發的住處步行,不到二十分鐘就能到達這裡。
如今這個碼頭早已廢棄,集裝箱區多數轉租他人,深夜四下皆寂,一人半高的集裝箱靜裡夜色之中,如同一個個待被發掘的漆藍魔盒。
“B0856,B0856……”三個人打着手機電筒,找到屬于洪二發的那隻集裝箱。
箱門鎖住,用的是簡單的銅挂鎖,江桢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鑰匙插/入、轉動。
挂鎖應聲而開。
潮濕的河岸令箱門鏽住了,強行拉開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一陣嗆人的濃香撲面而來,江桢下意識擡臂護住下半張臉,盡管如此,還是連連咳嗽。時來地夜風穿過打開一縫的門,尖嘯而過,如鬼泣嗚咽。
嗚——嘩——
無數道影子從集裝箱中撲出來,江桢被猛地一拉,身後的宋柏下意識搶身擋在前面。
兩人站穩才發現那是被氣流吸出的黃/色紙符,朱墨寫就的未知花紋密密麻麻,如昆蟲的複眼,讓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們……你們看。”呂靜柔連聲音都在顫/抖。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映入眼簾的先是一張坐墊,表面布料已經破開,看上去已經用了很久;蒲團前擺着木桌,木桌上坐着一隻銅像,身體半坦,雙手持印,六條手臂如狂蛇舞動在身後。
黑漆蓋住了銅像的臉。
銅像左右是兩個白底紅字石牌,左邊的寫“愛妻,焦秀蘭”,右邊的寫“慈母,孔福梅”,竟是兩個靈位。
這張被當作香案的木桌邊還放着幾乎燃盡的線香,香爐中積着的厚厚一層香灰随風揚起,地面上紙符簌簌作響,江桢的瞳孔瞬間不受控制地放大,那黏着類似焚香氣味的畫面旋即浮出記憶之海——
女人跪在自家縫制的蒲團上,面對一方小小的神龛。水晶念珠在她手中發出喀啦喀啦的輕響。暗紅發光的電子香燭照亮她餍足的臉,她轉過身,把他摟進懷裡。
好聞的燒香氣味鑽進鼻腔,年幼的江桢茫然地伏在母親肩頭,看着供桌上身披紅布的神。
他努力睜大眼睛看神,而那神沒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