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玉不語,拿起一根銀針紮了進去。
屋裡陷入安靜,宋玳一動不動,他刺的力度并不重,也不疼,隻是身體在面對突然進去的針會起反抗意識,她忍住了。
臨安問起她的近況,桑玉原想立馬将手頭上肅清的任務完成,汀州是買賣官職的重要節點,如今深受大創,蛆蟲還要好長一段時間消化,本來他自己一人走就好了,梧帝偏偏要他将她帶回去。
宋玳有心将這黑藤摸到底。
倆人誰也不肯後退一步,就僵持了一段時間。
桑玉嘴角勾起,将謝尋歡帶了出去,“給她的飲食裡摻點肉。”
謝尋歡也不是沒想過,會不會是身體跟不上需求,一場病下來讓她消瘦了許多,問題在于如果吃素食是她心中的道義,就像一個劍客的信仰便是練出世上最好的劍法,棄了劍,就猶如淩遲。
見謝尋歡遲疑,桑玉劈掌迎去,謝尋歡幾乎下意識劈了過去,在确認桑玉用了全力時,他也不再試探,二人一來一回,比起用劍切磋,這種以肉相搏的方式更加原始、野蠻。
沒有一絲猶豫,每一個動作都是完美的,這是一場視覺的盛宴,風在為他們鼓掌,草木搖擺着身姿,仿佛在喝彩。
謝尋歡輕輕擊了一掌,掌風輕盈,卻宛如刀削。
桑玉以拳接掌,硬硬接了這一掌,他有意停止這場由自己掀起的風波,謝尋歡收了收,心裡劃過一絲異樣,猶豫半晌,卻也開口問道:“你同宋姑娘是一樣的人吧?”
“一樣的人?”桑玉擁有着一雙淩厲的眼睛,整個人利落道像一條硬朗的線條,說起話來就像一把在冰封已久的寒刀。
他并不是一個大夫,而是一個制毒的高手,謝尋歡是宋玳想拉攏的人,他于情于理要試試他的能力。
此人太過稚嫩,若是經不起打磨,也隻能作罷,他絕不允許有人拖了後腿。
謝尋歡道:“你和她身上有一樣的氣息。”
桑玉想:敏銳的洞察、敏捷的身手、熟練的劍法……若是心在狠一點,真是一個好幫手,難怪宋玳一直堅信他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
“我和她唯一一樣的,便是心中都懷了仇恨。”
謝尋歡搖了搖頭,“她心中并無恨。”
連翹好一會沒将藥端過來,謝尋歡去了膳房,桑玉求之不得,推門而入,宋玳半坐上床上,頭發用一根發帶随意糾纏,見來人進來,宋玳露出一笑。
桑玉挑眉,“我進來你很失望?”
“自然不會。”這是實話,她與桑玉除了意見不合,倒也沒有别的摩擦,有人喜陰有人喜陽,意見想法不合可太正常了,宋玳并不是一個控制欲強的人。
“如何?”她指得是謝尋歡,“他是一朵還沒有綻放的花朵,初見他時,煙雨朦胧,他豔麗的外表會吸引遊人駐足,為它的美麗駐足,卻不會欣賞到它抵抗風雨頑強生長的模樣,雨停霧散,露珠滾落在地上,它悄悄綻開花瓣,露出裡面更豔麗的顔色。”
暖閣中很靜,靜得隻有風輕輕流淌的聲音,窗外的梨花搖曳落地,它抓住了宋玳的目光,“為人善良,赤忱之心,不乏勇氣,自由灑脫,提劍有力,可彌補知識欠缺,日後多加引導變好,他會成為這世上最完美的花。”
桑玉無語,眉一挑,“屆時,你可獨自欣賞?”
宋玳的眼睛像冰雪下湧動的春水,她并無欲望,對桑玉的話并無太多感情波動,淡淡一笑,“絕無此意。”
“真沒有?”桑玉反問。
“我這片土壤并不适合他,不過我倒是很樂意幫他施肥澆水。”
桑玉道:“難怪謝家人這麼緊張發熱,本來也不是大病,謝尋歡幼年時發過一場高熱,險些撒手人寰,見你幾日反反複複發熱,真是擾人憂。”
桑玉難得有心情多說幾句,“聽說,你找到了在荊州的救命恩人?”
“是。”
“怎麼找到的?”
“上天給的一個機會,讓我遇到了他。”
桑玉冷眼道:“隻怕是禍不是福。”
—
這幾日,她都躺在了暖閣,久違的一個懶覺,睡得太長了。
雅室的後院,用一排劍放在專門用人打好的木架上,謝尋歡處理完家中的帳本,又将他給陳有光的銀子單獨算了出來。
他的心一直都在浮動,為求靜心,他取了一把劍,劍光如閃電一般劈了過去,地面竟出現了一道裂痕。
人浮躁,劍也浮躁。
宋玳靜靜看了一會,見他起劍愈來愈急,皺了皺眉,“靜心!”
“左手低一點。”
宋玳聲音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魔力,清脆卻不刺耳,像滿滿流淌的溪水,安撫人心,在宋玳的安撫下,謝尋歡接下來的動作行雲流水。
方才練劍讓他身上出了一層薄汗,他也自覺地站在一遍。
“你怎麼來了,那位大夫不是讓你多多休息嗎?”
噢,他還不知道桑玉并不是大夫,而是一個制毒的高手。
宋玳想了想,“屋中太悶,反倒不利于修養。”
“我觀你氣急,是最近有什麼煩心事擾了你嗎?”
謝尋歡将劍擦了一遍,扔進了挂在樹枝上的劍鞘,“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心急。”
“在想銀子的事?”
謝尋歡倒沒真想,宋玳一提,他不禁想,會不會是她想。
“你什麼時候走呢?”畢竟汀州的事情解決了,她總要走的,她一開始就為了汀州而來,謝尋歡垂眸,心裡有一點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