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日光灑在路上,白芷帶着二人左拐右拐,最後遠離了熱鬧的街道,人煙漸漸稀少,不遠處坐落了幾家看起來有些漏雨的屋子,雞鴨從腳邊飛過,吃草的牛眨巴眼睛。
宋玳看周圍無人,用一股看那什麼的眼神後退一步。
白芷道:“你信我,這裡等會肯定不太平了。”
“我信你。”
謝尋歡脊背發涼,正欲轉身,一隻幹淨柔軟的手搭在他肩上,宋玳将他往後一拉,黑影如同鬼魅沖了出來。
塵土飛揚,雞飛狗跳,牛吐出了嫩葉。
白芷彎腰側身一閃,躲過了寒刃。
他咬了咬牙,将手中的劍扔了過去,謝尋歡下意識接手,鐵劍襲來,橫刀相向。
刀光劍影,雪花四濺。
謝尋歡用力擦掉了臉上因打鬥揚起的雪花,宋玳蹲下身子,将躺在地上的人搜了一遍,有一人眼睛緊閉,身材圓潤。
他靈機一動,倒在了地上。
三人目光交錯,宋玳比了一個噤聲,雪白的地面就像一面沒有一面沒有影子的鏡子,卻依舊折射這最亮最柔和的晴光。
光落在宋玳的臉上,幾乎可以看清她眼中流轉的煙霧。
可以看清她睫毛微微顫抖,她将手放在身側,一步又一步走向那具“屍體”,笑吟吟道:“金子在他背後的包袱裡,我們将錢财還回去就好,隻是讓我疑惑的是,為什麼有一個人的身上會有……”
話未盡,她便站起身子,裙擺在雪地中流淌,語氣似乎帶着一絲不解。
“可能是我多心了。”
白芷抱着一堆金子,回了宮,金子的走向暴露了貪污的蟲子,朝廷順勢除掉了一批人。
謝尋歡面露憂心,桌面茶水已經失了熱氣。
“不要擔心。”宋玳輕輕道。
“我感覺是一個陰謀,或者是一個試探。”
他說着那天出宮的事情,事出突然,來不及細想,夜半時分,他才察覺蹊跷,一行人刀劍鋒利,訓練有素,不是匪寇,白芷說是為了金子。
細細回想那天的場景,他們招招斃命,更像是想取人性命。
“你感覺的很對,白芷本意隻想借着黃金大動幹戈,銅錢有倆面,人也是,你想站在正面,不代表别人就要站在正面,你在謀劃,不代表别人會坐以待斃,這算是他人生有意義的經曆了。”
謝尋歡驚之歎之。
宋玳本以為要尋的是什麼重要文件,沒想到真的是黃金,人煙稀少,察覺不對,立馬借刀殺人,她最後的那番話,想必已經引起對方的恐懼。
“宋姑娘,真是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你為什麼會這麼聰慧呢,膽大細心溫柔善良,感覺我知道所有誇人的句子用在你身上,都嫌少,你就像熾熱的玉石,晶瑩剔透、世上唯一。”
面對謝尋歡直白的誇獎,宋玳欣然接受,将面前已經熱好的梨湯放在他的面前,“既然你這麼真誠的誇獎我了,那我就獎勵吃你最愛的甜梨羹吧。”
倆人相視,心照不宣想起汀州那碗加了辣椒粉的梨羹。
“這碗沒有辣椒粉。”
謝尋歡朗笑,融化了風雪,空氣中似乎帶有一番熱意,讓宋玳忍不住轉移視線,将目光落在院中的枯樹上。
許久,才慢慢補充,“辣椒粉也不是我故意想加的。”
“那為什麼碗裡會有呢,你當時很想惡作劇吧?”
宋玳詞窮。
“我猜你肯定是第一次捉弄别人,真是我的榮幸。”
“我現在真的不記得為什麼會撒辣椒粉了,這段記憶真的缺失了。”
見宋玳似乎不是很高興,謝尋歡雙手抱拳,像讨福小狗拜年,“你怎麼突然不高興了,你說給我聽,我幫你分析一下。”
“梨花要在春天才開,我明年看不到了,我要去璃國了,這件事情已經拖了很久。”
那天梨花飄落,她明明已經走出了一段路,在小舟上,桑玉覺得她會遺憾會後悔,她卻告訴他,我不遺憾也不後悔,相反,我心中很喜悅。
為什麼會後悔會痛苦呢。
那又為什麼是喜悅呢,宋玳想了很久。
也找了很多個答案。
喜悅小路還活着?
喜悅自己可以不帶遺憾的離開?
……
找了萬千理由,她搖了搖頭,覺得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雨水飄揚,梨花落地。
宋玳半夜猛然醒來,掀開了被子,雷聲響起,傳來宮女驚叫。
一瞬間,風雨進門,攜帶着淡淡的花香,她坐在門前,靜靜看了許久的落花,未束起的發絲輕輕吹起幾縷,領口處有了潮濕。
她恍然大悟。
她所想的事情根本沒有答案,人的私欲本就是無解。
謝尋歡虛驚一場,假裝擦了擦額角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帶着他無比認真的笑容,“我手上有梨花。”
骨節分明,修長均勻的手指慢慢攤開,花瓣薄若蟬翼,雪白透亮,一朵用雪捏好的梨花出現在眼前。
“宋玳,不要為小事不開心,隻要你想看梨花,哪裡都是。”
宋玳:……
突兀的叩門聲在梨園響起,雲若在外撞見這一幕,笑得合不攏嘴。
謝尋歡拍了半天門,宋玳都不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