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遠家不算大,三室兩廳,一百平米出頭。
三個房間的門都敞開着。葉展走過去不經意瞥見一間最小的,像是書房裡支了張床,書桌上還堆着書。這間房内的畫放的最多,不算淩亂,但似乎也沒過分刻意擺整齊。
——這大概是甯靜的房間。
突然之間葉展心跳漏了一拍。他不禁邁入那扇門,目光無意識落在那些積了一層塵灰的畫和書上。
如果不是到處滿是積灰,這房間的主人像是早上剛離家去上學,傍晚就會回來的樣子。
可是現在已經入夜。葉展抽了下鼻子,猝不及防地他感到胸口傳來一陣鈍痛,仿佛吸進了一大口沉悶潮濕的濃霧。
頃刻間,那濃霧化作灼熱液體,如同黏膩的岩漿一般順着喉嚨流淌下去。一直灼燒到胃裡,葉展卻打了個冷顫,痛覺霎時席卷渾身。
頓時葉展擡手捂住了胸口,牙齒毫無知覺咬緊了嘴唇。他開始呼吸不暢,不僅胸口和胃,連帶着太陽穴也一抽一抽地劇烈疼痛起來。
他越痛越厲害,仿佛被撕開了什麼無形傷口,被刻意塵封已久的混沌回憶湧入腦海——
這痛覺竟像是真實存在的,葉展嘴唇咬出了血,頓時他出了一身冷汗。
伴随着那日電光石火的灰白回憶畫面滾過,轟然席卷他的感官。愈來愈疼,猶如再度身臨其境,疼得他不禁蹲下了身。
就在此時,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鈴聲乍響,将他從那回憶中抽離。
痛覺消弭。
葉展如夢初醒般回神,深深喘了口氣後緩慢起身,艱難地移步到客廳。毫不顧忌地撐着身子在滿是灰塵的沙發上坐下,葉展垂眼看着黑暗裡振動着亮起的手機屏幕:小葉。
“葉展,你在哪兒呢?我剛打電話給小山姐,她說你不在醫院裡。你跑哪兒去了?”
那頭的葉淨月扶着藍牙耳機,車停在醫院門口,疑道:“放着醫院不住,你不會跑去和甯法醫開房了吧?”
“……”葉展臉色蒼白地盡可能平複着呼吸,半晌他咬着牙擠出一句:“你說什麼呢小兔崽子,我在甯遠家。”
“那有啥區别。”葉淨月笑了聲,忽然他好像聽出一絲不對,語氣一變:“你咋了葉展?”
“我沒事。你……真跑淮口來了?”葉展深呼吸定了定神,緩過勁了些,以責備的語氣說:“小葉,我白天怎麼跟你說的?你……”
葉淨月沉聲打斷他:“你趕緊發個定位給我。關于沈林,我有重要的事兒要跟你說。”
“他家就在人民醫院旁邊。你路過人民醫院沿着鏡城路往前開,看到的第一個小區就是。到小區大門口等我,我現在下樓。”葉展聲音還有點抖,他不住地擦着額上的冷汗。
小區不算大,但因為綠化不錯也有點繞。葉展不想走大道原路返回,憑着來時對地形的記憶葉展繞了幾條道,精準找到了另一條出去的路。
遠遠的,葉展就看到那輛綠色的跑車打着雙閃。駕駛座的車窗搖到最下,車主人的手正搭在車窗外,葉展定睛一看——他的指尖燃着火。
葉展微微蹙眉,神色複雜地站住了腳步。
但夾着煙的人似乎并沒有多大瘾,也不吸,他就那麼把煙點着夾在手指間。葉展硬是看着煙頭即将燃盡,幾乎快要燒到手指。
葉展朝跑車慢慢走去。
“小葉,少抽煙。你忘了自己肺有毛病?”剛坐進副駕,葉展就語重心長道。
葉淨月正陰沉着臉打量葉展,聞言略微擡頭,訝異道:“咋你也開始說這種話了。”
葉展不說話了,輕輕拍他的肩,歎了口氣。葉淨月好像欲言又止,最終隻喃喃道:“咋跟羅夏似的。”
他放在導航支架上的手機又振動起來。葉淨月連看也不看,直接伸手給挂了。
“羅夏打的?”葉展看着他眼底陰鸷的神色。
葉淨月悶悶地“嗯”了一聲,抽了張濕巾将煙徹底熄滅,丢進垃圾袋裡。漫不經心道:“你是不是跟甯法醫在一塊待久了,咋也開始說話一股爹味。”
沉默片刻。葉展歎息着搖搖頭,伸手摸了摸他的鬈發,輕聲問:“這兩天咋了?”
碰到了他有些熱的額頭,葉展這才想起小葉感冒還沒好。打量着葉淨月,他不禁憂心地蹙起眉:“你發燒了幾天了?不行就去打針吧。免得又鬧成肺炎。”
葉淨月一臉“我還沒問你咋了”的驚異神情,斜了斜嘴角,一哂:“你真被甯法醫洗腦了?”
話畢不給他回答的空間,葉淨月探身從後座拿了文件袋,抽出幾頁紙遞給葉展:“就在昨天,沈林從堰江到淮口來了。”
葉展看着看着,眉梢逐漸鎖緊。随後他念出三個字:“歐陽秋。”
葉淨月遲疑兩秒,還是從文件袋裡抽出最後一張複印件遞給他——那是一頁病曆。
“你看這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