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兩步上前,朝河壩下的江面看了看,立即扭頭對随後趕來的刑警道:“趕緊救人……”
突然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劃破夜色。甯遠開着車直接沖過木栅欄,險險地驟停在河壩邊。
他立刻拉開車門下了車,疾跑兩步,朝江水看去——
甯遠沒猶豫半秒,脫了外套塞到一個刑警手中,随手拽過他剛拿起的防水手電,沒有任何猶豫地率先跳進了江裡。
一旁的刑警眼中一晃而過甯遠陰霾的眼神。目瞪口呆了一瞬,随後也拿了救生衣立刻跟着他跳了下去。
被刺骨的江水包裹周身的那一刹那甯遠甚至毫無知覺。他像是感受不到冷也感不到痛,在水下睜着眼睛,打着手電四下巡視。
甯遠四下打着的手電光在漆黑的江水中彙聚成筆直的一束,随即混合了随後而來的刑警雜亂打開的,霎時水中宛如一道道光劍碰撞交彙。
他朝水中緩緩下沉的葉展照去。
甯遠的眼睛被冰冷的江水浸得有些充血模糊。在看到葉展的那一刻他無意識地眼底一熱——不知是不是眼睛被冷水刺激得想流淚。
終于攬住他浮出水面,甯遠喘了口氣,接過旁邊刑警遞來的救生衣,一邊往岸上靠,一邊騰出手發着抖去探他的鼻息。
隻見葉展眉心緊鎖着閉着雙眼,呼吸停滞。他那沒有半點血色的面容上是難以言喻的痛苦神色。
“堅持一下……”
甯遠低低的在葉展耳邊說。他聽不到自己說這句話時顫抖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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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葉淨月也到了。他跟在楊隊身後下了車,朝河壩上被幾個刑警圍住的沈林看去。
沈林那本就毫無血色的美麗臉龐已經毫無生機。
他瞳孔放大,還睜着眼睛,雲翳裂開一道縫隙,漏下一串晦暗無比的月光。
血迹從他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臉頰和白得發光的脖頸,消失在濕潤低窪的草地裡。
貫穿胸口的彈洞也不再冒血。刑警們刺眼的手電雜七雜八照在他臉上,他胸前綻開着一片黑暗的暗紅。
江邊早已不再寂靜。技術隊采樣拍照的咔擦聲裡,閃光燈晃着葉淨月的鏡片。
葉淨月神色複雜地靜默望着躺在那的沈林。手插在口袋裡,緊捏着那根錄音筆。
盡管已經在電話裡把來龍去脈聽的一清二楚。但在真正看到沈林毫無生氣的臉的那一瞬間——那美麗妖怪睜着雙眼倒在枯草叢間之際,葉淨月還是心中一悚。
葉淨月閉上眼,回想着在電話裡聽到的一切,淩亂不堪地在腦海裡還原着方才葉展和沈林對峙的全部畫面。
他也完全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
按照先前的推測,沈林殺了沈楓,是因為嫉妒——但如今看來,但他殺沈楓的真正原因,似乎隻是沈楓背叛了艾一茶。
可以想象出,和沈楓分手後,艾一茶日夜痛苦。
沈林一直沉默而小心地跟在艾一茶身後。從未表達過自己的心意。
但沈林究竟是否真的希望艾一茶對他有情意?
沈林會不會認為——艾一茶之所以願意讓沈林留在自己身邊,隻是因為他長着一張和沈楓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看樣子不是。沈林的愛過分病态。
葉淨月攢眉看向那邊的混亂,混亂不堪地思忖着。
盡管葉淨月對案子感興趣是一方面,但這些暫時都被排除在外。
真正讓他憂心的,是葉展跟沈林講的關于葉展自己的那個“笑話”——他說的每一句都是發生過的事實。
葉淨月便是葉展口中唯一的那個知情者。當年的事,他隻留了自己的電話,并叮囑自己絕對保密。
當年的事曆曆在目。病危通知書下了三次,觸目驚心,每次在那上面落筆簽字葉淨月都手發抖。
他忍了三次,最終還是保守住了葉展的可笑秘密。
如今他偶爾回想起來,還是會心髒漏拍的程度。
葉淨月知道,這件事同樣被葉展自我保護一般,強行封印埋葬在心底。葉淨月也十分理解地從未再提起過。
但葉展這次和沈林的交鋒……不知他為什麼想出這麼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
葉展究竟在想什麼?
這無疑是葉展在血淋淋地揭開他自己的舊傷。
不遠處的江灘邊傳來騷動。葉淨月循聲望去,葉展已經被從江水裡打撈上岸。
遠遠地葉淨月看到,江邊的甯遠渾身濕透,拖着同樣濕漉漉的葉展,和一衆救援警察朝他們走來。
……
甯遠脫了葉展被徹底浸濕的羽絨服,接過一名刑警遞來的自己的外套裹在了葉展身上。
甯遠緊緊咬着的唇角滲出了血,一手拉住他冰冷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踉跄了兩步,騰出一隻手拍着他的臉:“醒醒!葉展!……”
身體僵硬冰冷的葉展緊閉雙眼,毫無意識。還在滴水的頭倚在甯遠肩上。
天色還未敞亮,東邊天際遍布詭雲的晦暗黎明蒙蒙地起了微光。
雨終于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