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羅夏伫立在門口,甯遠愣了兩秒,欠身讓他進了門。
羅夏對他輕輕點頭,一言不發地走進了病房。他移步到病床前,目光掃過葉展的臉,又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摸到他額上的冷汗,羅夏皺眉:“怎麼還發燒呢?他醫生怎麼說?”
“身體指标太差了,暫時不好用抗生素。郝主任說先讓他燒一會兒看看。”甯遠長歎一口氣。“心率下不來,沒辦法。隻能等等看他能不能先醒過來再說。”
見羅夏臉色沉下幾分,甯遠反過來寬慰他:“但郝主任說暫時沒啥事兒,就是受了點驚吓。過一小時沒醒再來看情況上不上監護儀。”
話說到這甯遠語氣也不悅起來:“也不知道晚上他跟那沈林都說啥了。還能掉水裡去——話說小先……小葉呢?我還沒來得及細問他晚上咋回事。”
聽到小葉二字羅夏又皺起眉,幅度極輕搖了搖頭。他摘了眼鏡挂在大衣領口上,伸手将被子略微掀開了些,凝視了一刻葉展快速但低微的呼吸,起伏不止的胸口,不忍地移開了視線。
甯遠以為他沒聽見:“小葉怎麼了?他到哪兒去了?咋沒跟你一塊過來?”
羅夏将被子揶好,對甯遠招了招手示意他去外面聊。
“啊,好。”後知後覺的甯遠幹巴巴應了一聲,又轉頭看了一眼葉展,頓時滿腦子都是他浸在江水裡臉上痛苦的神色。
甯遠不由得嘴角下沉。
“怎麼?”羅夏站在病房外,門虛掩着開了一道縫,竄進的幾縷寒風攪動了病房的暖氣。甯遠這才徹底回神,疾步走到病房門口,将門輕輕關嚴了。
二人沒走遠,這次甯遠走在前面,不知不覺又回到了走廊盡頭、方才和小先知站過的那扇敞開的窗前。
“小葉他怎麼了?”甯遠靠在窗邊問,回頭看見羅夏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了。羅夏臉上的神色少見的帶了點陰霾。
在甯遠印象中,羅夏醫生臉上總是帶了若有似無的溫和笑容——心理咨詢師職業病。此刻見他毫不掩飾地闆着個臉,甯遠好奇發問:“羅夏,你為啥也大半夜跑到淮口來?”
羅夏一擺手,“别提了。這小兔崽子簡直氣死人。中午我看他發燒度數不低,給他批了半天假叫他打針去。晚上打他電話死打不通——這兔崽子竟然跑淮口去了!要不是淮口支隊的楊隊給我打了個電話,差點我又得報警了。”
說着說着羅夏眉梢微蹙,臉上的怒色溢于言表。
“他還發燒呢?”甯遠一嗐,果然姓葉的這都什麼身體素質。“他這感冒都幾天了,還沒好呢?”
“他啊,打小愛折騰,向來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跟現在的葉展一樣。”羅夏無奈地直搖頭,這麼多年他早習慣了。“晚上又淋一趟雨,小感冒又給折騰成肺炎了。這會在樓下病房打點滴。”
聽他提葉展甯遠唔了一聲,重重點頭表示非常同意:“他們全家姓葉的都這樣麼?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此刻天已經蒙蒙亮。甯遠望着窗外還飄飛的雨點,搓了搓手感覺有點冷,遂将手揣進口袋,突然碰到了小先知的煙盒——忘還他了。
甯遠鬼使神差地拿出來想抽一根,抿唇打量了一番羅夏,直覺他看上去心情也糟糕透頂。于是将煙盒朝他遞過去:“要不抽個煙冷靜一下?”
羅夏怔住。看着那個黑色翻蓋煙盒他愣了半晌,搖搖頭道:“不了。早戒了。”
“戒了?”甯遠拿了根煙捏在手裡。聞言他震驚地瞅了一眼羅夏:“這麼說你以前抽啊。”
羅夏沉悶地嗯了一聲,随口道:“兩年前的事兒了。之前吧抽的還挺兇,自打知道小葉有肺病就……戒了。”
“……”聽他這話正準備點煙的甯遠差點一個沒拿穩打火機。他張了張口,方才就差半秒他就說出這是小先知給的……
羅夏一眼看出他異樣的神色,這才仔細端詳了一番他手裡的那個煙盒,疑道:“怎麼了甯遠?”
甯遠一時間信息量有點大,下意識搖頭。一手拿着煙一手點,點了半天才着。他将燃着的煙湊到嘴邊,皺着眉吸了一口。
“甯遠,你平時不抽煙吧?”看見他居然這樣點煙,羅夏覺得好笑,還拿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煙——突然他擡頭奇怪地打量甯遠,臉上閃過一絲狐疑。
一下被戳穿的甯遠被煙霧嗆了一口,不再掩飾地連連咳嗽起來:“最近事兒多,心煩。随便買着想試試。”
羅夏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那精緻煙盒上的俄文,神色極其細微地變化了一瞬——這可不像是随便能買到的煙。但他沒說什麼,隻道:“不會就别學了,又不是啥好東西。緻癌。”
甯遠立馬把煙掐了,如釋重負連連點頭:“羅夏醫生說的太對了。”
雖然甯遠自己不抽煙,但他的工作環境——不論是先前在淮口支隊還是如今在堰江市局,百分之七八十的男同事都抽。更别提現在冷藤那個一辦案就煙不離手的家夥了。
在公安局待了這麼些年,甯遠每天吸二手煙都習慣了,早過了抱怨的那段時間。因此他心目中能戒煙的全是狠人。
甯遠看着羅夏臉上複雜的神情,突然有點好奇:“你以前抽了多久啊,咋戒的?那得花多長時間啊。”
羅夏一愣,“抽的有……六年吧。戒煙還需要時間麼?直接就不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