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支隊辦公室?
葉展正尋思着,背後的人先開口了:“葉老師是個聰明人,應該猜到我想問什麼了。那就不兜圈子,你和朱老闆……究竟是什麼關系?”
葉展倒茶的動作停止。他沒說話,依舊背對着溫疏風——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直白。
“哪個朱老闆?噢,你說朱确啊……以前的同學。”
葉展微笑着轉過身來,将茶杯放在溫疏風面前,看着他,露出詫異之色,“怎麼?難道溫顧問也是江甯人?”
朱确和葉展就是在江甯讀初中的時候認識的。
溫疏風抿了一口茶,沒回答葉展的問題,直截了當道:“為什麼幫他?”
“你這麼做,我相信自然有你的道理。”溫疏風語氣輕松,吹了口滾燙的茶水,雲淡風輕道。“你認為人不是他殺的。”
“可是你既信又不信,不然你怎麼會在他手裡故意受傷?”
聞言,葉展心中一驚,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溫疏風——他居然連故意受傷都猜了出來。
果不其然,自己的直覺是對的:溫疏風這個人絕不簡單。
葉展下意識迅速拉起了心理防線。斟酌着剛要開口,門外遠遠地響起腳步聲。
溫疏風笑了笑,拉開椅子站了起來。攏了攏耳邊垂下來的長發,眼鏡隐藏下他那好看的五官舒展開,走到葉展身側停頓了一下,輕聲:“咱們改天再聊。”
……
“葉老師,店員說太晚了咖啡機已經關了。我隻能買到這個,”祁顔将一罐速溶咖啡遞給他,“喝得慣嗎?……葉老師,你咋了?”
溫疏風從後門走出去半天,葉展還沒回過神來。直到祁顔在他眼前晃了兩下手,眼神擔憂:“你不舒服麼?”
“沒有。在想案子。”葉展回過神,笑着接過來,冰鎮的香草咖啡,杯壁在開着暖氣的辦公室裡沁出一層水汽。
“剛剛……是不是有人從後門出去了?誰啊?”祁顔朝後門看了一眼。
“哦,是小汪過來拿資料。”葉展随口道。
摸着涼爽的咖啡,他頓時心情愉快了許多,“我挺愛喝這個的,謝謝。”
好久沒喝到咖啡了。有些咖啡因上瘾的葉展迫不及待拉開易拉罐,一面問他:“你給甯遠帶了什麼?他忙到現在,也沒顧上吃飯。”
傍晚分開的時候,甯遠隻匆匆叮囑他記得吃飯喝藥,就馬不停蹄直奔搶救室去了。
葉展很聽話地買了份粥才回到市局。此刻他看着桌上放着喝了一半的粥,現在已經冷透了。
“買了加辣椒的關東煮給他。”祁顔放下裝了紙杯的袋子,一邊拆壽司盒子。“實在是太晚了,也沒什麼東西了。”
葉展喝了一大口冰鎮咖啡,頓時感覺心中的煩躁被驅散了一半。他坐下來繼續翻着案卷,“甯遠應該快回來了。”
“這葉問水具體什麼情況?”祁顔一口塞進一整個玉子燒,含混不清地問道。突然他眼睛一亮,“葉老師,這個好好吃!你快嘗一個!”
葉展擡頭,見祁顔已經把壽司盒遞過來了,并拆了個小叉子遞給他。他笑笑,在一衆五顔六色的壽司裡随便挑了一個,“是嗎?那我不客氣了。”
咬了一口壽司,好像是甜蝦手握,味道還不錯,葉展欣然點頭,“好吃。”
“說來話長。他在我們找到他家之前就已經服用了各種各樣的藥物,還喝了酒。”葉展喝着咖啡回答,“具體的時間還沒确定,但我想不會特别短。”
“你們到那的時候,葉問水不是還有一口氣兒麼?”祁顔疑道,“送醫院沒救活?”
“他當年的槍傷留下了嚴重後遺症,心髒病。他的心髒經不起高負荷的電擊,還是沒救過來。”
葉展長歎一聲,眼神黯淡了幾分,沉重搖頭。“怪我。我一開始沒想那麼多。”
“這哪能怪你。”
祁顔也歎了口氣,将最後一個壽司塞進嘴裡,起身準備開始收拾垃圾。
他拿起葉展桌上的易拉罐,吃了一驚:“葉老師,你這就喝完了?喝這麼快啊?”
“啊,”葉展回過神,尴尬地笑笑,“好久沒喝咖啡了,有點饞。”
警車的聲音隐隐響起在窗外。二人同時望向窗,大概是冷藤他們回來了。
果然,很快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在走廊。是甯遠進來了。
“先知?你怎麼沒回家?”甯遠道,看到祁顔他一愣,“祁顔?你也沒回去啊?你啥時候也跟這神經病一樣喜歡加班了?”
葉展站了起來,拉開椅子:“情況怎麼樣?冷隊呢?”
“還在市醫院。我回來拿東西,等下還得回太平間去。”甯遠在葉展的椅子上癱坐下來,一擺手,疲憊道。
葉展摸了摸裝關東煮的杯子,還好,還是溫熱的。他轉過身,“辛苦了,餓不餓?”
甯遠一怔,看着葉展打開紮緊的袋子,“這什麼?”
“祁隊買給你的,關東煮,吃不吃?”葉展笑吟吟地拆筷子遞給他。
聞到關東煮的香氣,甯遠這才感覺胃都快餓得抽痛了,立馬搶過筷子,“吃吃吃!”
祁顔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哭笑不得:“甯遠,醫院那麼多人,你真忙成這樣兒?冷隊也沒體恤一下,給你們買晚餐?”
甯遠一哂,抽空回答道:“别提了。從五點多到現在,我屁股都沒挨着椅子。而且冷藤那個家夥啥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祁顔感慨:“冷藤還是這樣兒啊。”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葉展沒找到一次性杯子,幹脆拿自己的杯子倒了杯水給甯遠,拍拍他的背,“别噎着了。”
“沒時間了,”甯遠端起杯子喝了一氣,又接過葉展遞來的紙巾擦擦嘴,“我馬上要回去,這之前還得先去一趟法醫實驗室。”
他匆匆起身,“你倆也早點下班休息吧。明天支隊可有得忙。”
見狀葉展跟了出去,追上甯遠,“那邊到底什麼情況?葉問水的屍體為什麼不能今晚就帶回局裡?”
“一兩句說不清。還是有流程要走,這不,我回來拿章子了。”
“我和你一起。”葉展道。
甯遠第一反應是想拒絕,但轉念一想這人肯定不會乖乖回家睡覺。還不如帶在自己身邊。遂點頭:“也行吧,你晚上累了也可以到病房去休息會兒。”
……
在去市醫院的路上,滿腦子煩心事的甯遠這才想起來些什麼,側頭看了看葉展,問他:“你呢?晚上吃東西了麼?吃的什麼?藥吃了麼?什麼時候吃的?”
“吃了,下午回局裡就吃了,喝的粥,藥也吃過了。”葉展好笑道,伸手替甯遠按摩他肌肉僵硬的肩膀,“你怎麼跟個保姆似的,我又不是小孩兒。”
甯遠擡手握住自己肩上那隻涼涼的手,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你看你,還成天說我,自己都忘記吃飯。”葉展笑笑。
甯遠冷哼一聲,“我那是不想麼?”
“也不知道冷藤那個家夥,啥時候肯多招人。”甯遠抱怨起來,“尤其我們法醫組,今年秋天就來倆人,還都是剛畢業的。不知道局裡咋想的。”
說着說着甯遠口袋裡的手機又鈴聲大作,他接起來,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到。”
挂了電話,甯遠一攤手,哭笑不得:“你看,又開始了。”
他煩躁地熄滅屏幕,一擡頭卻看到這人阖眼靠在車窗上,不知道在睡覺還是發呆。隻是一張臉依舊蒼白。
“喂,你不會暈車了吧?”甯遠擔心地伸手抵在他額角靠着的窗玻璃上,攬住他的肩往自己懷裡拉,葉展毫無反應。“你咋了先知?”
葉展毫無知覺地被拉着靠在甯遠肩上。其實他在想事兒,此刻心中愈發沉重。
他回憶起葉問水将煙盒放進口袋之後,遞給他的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葉展忽然睜眼:“那什麼,他的衣物都還是完好的吧?”
甯遠愣了下,“?你說什麼?”反應過來他啊了聲,“那怎麼可能,他穿那西裝裡裡外外那麼繁瑣,做心肺複蘇早來不及脫扯爛了……你問這個幹嘛?”
“褲子呢?”葉展追問道。
“那倒沒有……不是,你到底想幹嘛?”甯遠皺起眉,用看變态的目光打量葉展。
葉展松了口氣,那就好。
他跟來醫院的目的,就是想找找葉問水放進西褲口袋裡的那盒煙,說不定有什麼線索。
葉展放心地閉眼一倒,幹脆躺在甯遠腿上,想緩解一下暈車。
他微微蹙眉,按了按上腹部,感到有點惡心。可能是去市醫院坐車的路程太久,葉展開始有點不舒服。
他換了個姿勢,頭枕在甯遠腿上,整個人側躺着。
有點難受的葉展完全沒意識到,不知何時起他好像已經完全沒把甯遠當外人了。
甯遠低下頭看他,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皺着眉在他肚子上揉了揉,“又疼起來了?中午不才吃過藥麼?”
“你給我實話實說,晚上到底有沒有乖乖吃飯,嗯?”甯遠另一隻手摸了摸他額頭,隻摸到了一層冷汗,“怎麼疼這麼厲害?”
“吃了。”葉展閉着眼随口道,“剛才你沒看我桌上,還放着碗麼。”
“我沒事兒,就是有點暈車。下車就好了。”葉展小聲喃喃道,拿開甯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