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無意識摩挲着手指,低聲問:“這些字你可都認識?”
“奴婢認識。”谷雨回答完,見胤禛立在椅子邊,一瞬不瞬望着她。
谷雨以為胤禛在考校她,于是趕緊念了一遍。
“你可知曉此句詩的意思?”胤禛又問。
谷雨沉吟了下,道:“奴婢隻能勉強理解,不敢确定對錯。”
“哦,你且解釋來聽聽。”胤禛垂下眼簾,翻動着書桌上的冊子,輕描淡寫道。
“我原本将心托付給明月,奈何明月卻照耀着溝渠。”谷雨說完,心虛地去瞥胤禛。
胤禛将谷雨的小動作看在眼裡,見她如小鹿般小心翼翼,不由得嘴角上揚:“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以後得好生學習。你天份好,别亂七八糟學一通,最後生生浪費了。”
谷雨極少得到誇贊,她高興地抿着嘴,雙眸彎彎如新月。
“是,奴婢會好生學習。”谷雨喜歡讀書,無需胤禛叮囑,也會用心苦讀。
胤禛看到谷雨那雙烏黑的明眸中,仿若有光在閃動,好一陣後,方不舍别開頭。
“讀書先要列好日程.....唔,不如這般,以後我在府中時,我若不忙,你跟着我學一個時辰。”
胤禛說着話,走到書桌後去坐下,提筆在紙上列谷雨要學的課程。
谷雨乖巧道好,靜靜坐在那裡等候。
胤禛寫着字,書房安靜得隻有他筆下沙沙的聲響,讓他混亂的心,逐漸沉靜下來。
寫好之後,胤禛拿給谷雨,“你雖算是啟蒙時期,不過你的領悟力不比蒙童,記性又好。《幼學瓊林》這些淺顯的課本,無需在上面花太多的功夫,隻知曉便可。你可會滿語?”
八旗中如漢軍旗,原本就是納入八旗的漢人。谷雨祖上亦是漢人,在大清入關時,編入莊田幹活成為包衣阿哈。
京師及直隸的八旗子弟不會滿語的比比皆是,駐防旗人以及漢軍旗的旗人大多已不會滿語。
康熙對此事甚為震怒,今朝還在宮中發過火。
谷雨不敢撒謊,老實答了不會。
胤禛輕颔首,嚴肅道:“你先從《滿漢千字文》開始學,滿語不能丢。”
“是。”谷雨規矩答道,胤禛見她一闆一眼,不禁忍俊不禁,“年紀輕輕,一股子老學究味。”
谷雨一時沒聽明白,眨了眨眼睛,又不敢問,便端坐着不做聲。
胤禛無奈地道:“好了,我們開始。”
谷雨立刻正了正身子,書桌寬敞,兩人對面而坐。
胤禛總覺着離太遠,幹脆起身走出來,拿了張椅子,在她旁邊坐下,翻開書開始念。
他念一個字,谷雨跟着念。滿文學起來不如她漢字學得快,有些發音不準确之處,胤禛一遍遍,極為耐心地糾正她。
不知不覺中,天色轉暗。蘇培盛悄然探頭進門,準備進來點燈。
這時,他看到胤禛将茶盞放到谷雨手邊,她渾然不覺端起來吃了口,倏地瞪大眼,趕緊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一盞茶很快吃完了,谷雨握着空杯,終于回過神,驚恐地望着胤禛,慌忙起身就要告罪。
“好吃嗎?”胤禛咳了聲,狀若無意問道。
“是奴婢僭越,請爺責罰。”谷雨急得臉都紅了,她專注做事時,什麼都不顧的毛病,無論如何都要改掉。
“我問你茶可好吃?”胤禛看着谷雨誠惶誠恐的模樣,突然不高興了。
“回爺的話,爺的茶自然是好,隻奴婢從沒吃過好茶,也不懂得茶。奴婢是牛嚼牡丹,浪費了爺的好茶。”
茶對谷雨而言隻是解口渴,她方才心思都用在學習上,根本未曾注意茶的滋味。
“一盞茶而已!”胤禛懊惱萬分,蹭地站起身,盯着谷雨沉聲道:“從金山茶到書,如今變成一盞茶,你将我看得愈發便宜了!”
谷雨臉一下白了,雙腿一彎要下跪,胤禛飛快拉住了她,生氣地道:“坐回去,讀書!”
胤禛一個旋身坐回去,闆着臉将書翻得嘩啦啦響。
谷雨緊張得身子繃緊,一動不敢動。搭在膝蓋上的手太過用力,手指關節都泛白。
胤禛拿眼角斜過去,昏暗的屋中,她垂首咬着唇,睫毛不斷顫動,青色的衣衫,襯着如雪般的清瘦臉龐,仿似琉璃,下一瞬便會碎裂。
不知為何,胤禛那股氣,就再也提不起來了。
時辰不早,她昨日又熬了一天一夜,胤禛道:“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