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内,花朝顔搬着椅子,又殷勤地坐在霍栖遲旁邊。
她趴在桌子上,眼睛亮晶晶的,甜膩膩喚道:“小小!”
霍栖遲瞥她一眼。
“給我抄作業!”
霍栖遲頓時覺得看她一眼都多餘。
“小小,”花朝顔挽着霍栖遲的手臂撒嬌,“你喜歡我嗎?”
小甜豆撒起嬌來,空氣中都散發着蜜糖的味道。
霍栖遲嘴角動了動,說:“喜歡。”
将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的曲聆韻眉心皺得更深。
“那給我抄作業……”
“不能讓喜歡的人弄虛作假,”霍栖遲早料到她的招數,漠然截斷她的話,“寫不完就熬夜,欠作業就扣平時分,扣分就挂科,挂科就影響拍戲。我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候你不吃飯不睡覺也得給我把戲拍完。”
“小小……”花朝顔快哭出來了。
“快寫!”霍栖遲暴躁道。
花朝顔不敢胡鬧,老老實實低頭寫。
霍弄影沒有耳機,隻看見畫面中兩人不斷說話,卻聽不見她們說了什麼,隻知道曲聆韻原本緊皺的眉頭逐漸松開。
但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花朝顔寫了沒五分鐘又擡頭和霍栖遲說話:“小小,今天采訪如果你遇見了我的問題,你會怎麼回答?”
霍栖遲把鋼筆蓋一合,屈指便欲敲她腦袋。
花朝顔吓得連忙抱頭,哀求道:“最後一個問題,真的,你回答我我就好好寫作業!”
“哪個問題?”霍栖遲給了她最後一點兒耐心。
花朝顔打着說多一點,就少做一點的主意,鋪墊了八百裡:“雜志問我想對父母說什麼,我當時回答,希望我媽财源廣進,笑口常開,平時少管我一點兒;希望我爸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霍栖遲面沉如水,周身氣息越發冰冷。
她怒然呵斥:“閉嘴!”
花朝顔立刻緊緊閉了嘴。
霍栖遲深吸一口氣,壓制勃發怒意,道:“說重點。”
花朝顔語速飛快:“我想問你,想對父母說什麼話,不是霍導,是生你的那兩位。”
書房内的氣氛結了冰似的,監控室也是。
“嗯?聆韻?”注意到曲聆韻眼神的凝滞,霍弄影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安靜!”曲聆韻幾乎是吼出了聲。
栖遲的生母和生父……
那是她永遠不想在栖遲面前提起的人。
不知過去多久,霍栖遲終于開口,聲音沒有溫度,異常平靜:“我希望你們窮困潦倒,百病纏身,走投無路的時候,請一定來找我。”
花朝顔瞠目結舌,驚得聲音都變了調:“那,那你到底是想他們好,還是不好?”
“當然是不好,”霍栖遲的眼神逐漸陰狠,仿佛淬毒的刀,唇邊笑容更是讓人心底生寒,“這樣他們才會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忏悔當初為什麼不要我。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他們,我要讓他們貧病交加,在絕望和痛苦中死去!”
“生了我不想要我,可以。早早一把掐死我就好了,讓我出生後在寒冬臘月裡凍死就好了,為什麼要讓我活下來受罪?”
“養了我又抛棄我,可以。福利院、街道辦甚至大街上,哪裡不可以丢我?非把我鎖在家裡,不留錢糧,叫我活活餓死?”
“抛棄我又欺騙我,可以。我一個小孩子聽大人說什麼都會信,但為什麼騙我會來接我?讓我在孤兒院懷揣希望傻傻等了三年?”
“我恨他們,小時候巴不得他們早死!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希望他們比當年的我更痛苦,這樣才算對我的彌補!”
曲聆韻的心髒一陣絞痛,疼得她蜷成一團。
原來栖遲是這樣以為的。
栖遲,栖遲怎麼能恨葦妘呢?
栖遲該恨的是她,罪無可恕的她。
霍弄影不知道為什麼曲聆韻突然彎了腰,隻以為她受不了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戀愛,便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聆韻,好不容易栖遲有一個能發洩真實情緒、能說真心話的對象,挺好的。”
“你想啊,栖遲在我們面前哭過嗎?生過氣嗎?發洩過情緒嗎?都沒有。那孩子在你我面前,或多或少有裝的成分。當然了,不怪她,她小時候過得那麼苦,飯都吃不飽,還被孤兒院其他孩子欺負,沒有安全感裝樣子很正常,我們有什麼好怪她的?”
“隻要她沒有心結,每天快快樂樂的,就可以滿足了。”
“而且你在她心裡的地位不可能動搖,今天她老師還跟我說,課堂上她盛贊你在《小徑深處》的演技,說你是她最想要的演員!”
霍弄影字字句句,不僅沒安慰到位,反倒全戳中曲聆韻的痛處,曲聆韻身子一晃,差點暈過去。
她揮開霍弄影的手,極力壓抑眼眶的酸澀,踉踉跄跄往外走。
腦子裡裝滿沉甸甸的石子,喉嚨澀得仿佛吞入玻璃渣,一開口就要淌出血來。
“韻姨?”從書房出來泡咖啡的霍栖遲恰好撞見搖搖欲墜的女人,忙跑過來扶住她,“你怎麼了?”
“栖、遲……”她念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名字都不順了。
她望着那雙和葦妘如出一轍的淺灰色眼眸,心直直墜入深淵,手上不自覺緊緊抓住栖遲的衣角。
霍栖遲看清她滿蘊悲傷的臉,悚然一驚。
昨晚,她們接吻之後,她也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聆韻!”霍弄影慢一步追上來。
霍栖遲猛然擡頭,盯着身穿騷紫色性感睡衣的霍弄影,腦海中無數種猜想湧現,眼神由訝異疑惑轉為嫉恨交加。
是她媽媽讓韻姨傷心的嗎?
昨晚,韻姨也是為了她媽媽而哭泣?
韻姨……是把她當成了她媽媽,才獻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