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還請您給主持公道。”
莫失讓紅着眼眶再一次跪下了。
莫老爺子接過信，越看拿信的手越抖。最後，将信揚到莫失良的臉上。
“老大！這是怎麼回事！”
莫失良撿起信，剛瞥見幾個字，便尖聲道：“胡說！這信是假的！”
“假的？！那這個呢？”趙恨輕笑，忽地從袖中抽出一張灑金紅箋，輕飄飄地抖開。
“立書人，莫門長房莫失良（叔父）——”他嗓音清朗，字字清晰，“‘今莫氏三房嫡女驚春，年十六，許配孫門已故嫡子，孫門出‘官’字号文書為聘，許莫氏窯口制供瓷。莫氏女自願追随地下，兩家商定于元宋八年三月初七吉時行合葬之禮，完陰婚之儀，殉葬一月後交付供瓷字号文書......”
原來殉葬婚書？！燭光下，紅箋上“莫驚春”三字刺目驚心，而男方姓名處，赫然寫着"張氏亡子"！
早在趙恨念出“立書人”這三個字的時候，莫失良臉色鐵青的劈手就要去奪。然而趙恨手腕一翻，婚書輕巧避開，另一隻手已抽出短刀橫于莫失良脖頸之上直至念完婚書。
莫失良臉色慘白，尖刺清醒也沒人敢上前。
而另一邊莫老爺子身形一晃，轟的一聲重重跌坐回椅子上。
莫失良和中人的來往信件，大紅灑金的殉葬婚書，事實已經擺在面前，根本不是莫失良和文氏說的那樣是被他人所騙。
莫失讓一把抓住老爺子的衣擺，嘶聲道："爹！您親眼看見了！他們就是要讓阿春去死啊！"
莫老爺子胸口劇烈起伏，渾濁的目光在長子與三子之間來回遊移，最終，重重歎了口氣。
“分……分家吧。”
“爹！”莫失良也顧不得脖頸處的威脅了，急聲喊道，“不能分！這‘官’字号的窯号馬上就下來，若是被人知道——”
“閉嘴！”老爺子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燭台搖晃，“你還不嫌丢人？！你是想讓全城都知道，莫家用活人換‘官’字号？！”
莫失良噎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趙恨唇角微勾，慢悠悠地将短刀收起，同時将那殉葬婚書遞給了莫驚春。莫驚春微微點頭表示感謝，随後将婚書的那張紙折好，塞回袖中。
“祖父，孫女已經不孝了，那就再不孝一次，請問我三房能分到點什麼？！”
遇到大事，秦氏是不頂用的，她一輩子依靠的就是莫老爺子，就算現下事情敗露也毫不在意，隻是站在莫老爺子身後給莫老爺子順氣。
可有人卻很在意。
父母在，不分家。反過來說，父母不在了，其他房的子女就要分出去，隻留下長房正枝。而一般來說，長房分得的家産也是最多的。
所以文氏輕輕地扯了扯莫失良的袖子。
莫失良得了暗示，立刻開口：“老三，我作為老大本應謙讓，可如今家裡重獲‘官’字号，正是重振家業百廢待舉的時候，你身為莫家人，為家族長遠計，必然也是理解的。”
“老三媳婦，你是賢惠人。”
文氏點到為止并沒多說什麼，可不知為何，這話聽到劉氏耳中實在是刺耳的很。
自她嫁入莫家，便盡心侍奉公婆，善待兄嫂，對小姑子更是處處忍讓。為了維持這個家的和睦，她不知吞下多少委屈，咽下多少眼淚，卻始終強撐笑臉，隻盼着能換來一家人的真心相待。
可她的退讓換來了什麼？
她的孝順被視作軟弱，她的善良被當作愚鈍。他們将她當成面團，肆意揉捏，甚至想用她女兒的命去換自家的富貴！
如今，她已心灰意冷，隻求分家遠離，可他們仍不肯放過，還要死死拿捏，不讓她有半分喘息的機會。
到底憑什麼？！
......
大房的貪婪無盡和無恥行徑讓莫驚春大開眼界，正要開口，劉氏卻已先一步上前，擡手就是一記耳光，狠狠扇在文氏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正堂，文氏被打得偏過頭去，臉頰瞬間紅腫。
文氏愣住了，她沒想到一向溫順的劉氏會動手打她。
劉氏也愣住了，她剛才氣的上頭，沖動之下就動了手。不過她不後悔，甚至覺得格外的解氣、痛快。
“你敢打我，我是你大嫂！”文氏指着劉氏大吼。
“打的就是你，你敢害我閨女，絲毫不念親情，人面獸心，豬狗不如！” 劉氏邊罵邊擡手，朝着文氏的臉又一巴掌。
“放肆！還有沒有尊卑？！老三，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莫失良見文氏被打，霍然起身，指着莫失讓就開始大聲呵斥。
而秦氏捂着臉，就要還手。
就在這時，莫老爺子厲喝一聲。
“夠了！”
事已至此，再下去就真的是骨肉相殘，莫老爺子不能讓事态發展到那個地步。
疲憊地閉了閉眼，他艱難擺擺手道：“老三，咱們就眼前這麼點東西，老宅和家裡的窯口就不給你了，咱後街還有一間鋪子，那個給你，再給你現銀……一百兩。明日就分家，都散了吧。”
莫家如今隻有兩間鋪子，剩下就是老宅和窯口，至于現銀拿得出手的也就三百兩左右，這下算是去了三分之一，莫失良不願意。
他剛想出聲，卻被老爺子一記眼刀釘在原地，隻能咬牙咽下滿腹不甘。
見此景，文氏和莫念秋抱在一起開始低聲嗚嗚的哭。
雨仍在下。
莫驚春踏出正堂時，“表哥”趙恨已經先行一步。她趕忙撐開門口的一把油紙傘，急走幾步，遮在趙恨頭頂。
"表哥，小心淋濕。"莫驚春低笑，嗓音裡帶着幾分戲谑。
此時，莫驚春才發現趙恨個子很高，自己需的墊腳，才能讓他整個人遮在傘下。也因此，雨水順着傘沿滴落，在自己肩頭氤開一片深色。
趙恨垂首看她。
“表哥初來乍到，投奔表妹可否？！”他輕聲道。
莫驚春笑意更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