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坐在高高的台階之上的所長突然開口,語調平和地對面前扭曲的面孔說道:
“根據反文明歧視法規定,文明間進行對質時,造成争議事件的主要人物必須至少在法庭候招名單中;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雙方必須提交同等體量的候招名單。
也就是說,“秩序”那邊也有七十萬人在候招名單上,并且你們想殺的人就在其中。”
旁邊的法官愕然地看向所長,而所長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它,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庭下人們的互動。
長官将手中的喪屍血遞給衛錦程,對她點了點頭,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從我開始吧,在煽動人這方面,我還是比你更擅長一些。”
衛錦程則看着這位末世裡依然選擇堅守道德的人,輕聲回應:
“……再見。我會把這瓶血灌到某個人嘴裡,我保證。”
長官輕輕笑了笑,轉頭看向某處——所長告訴過他們法庭轉播畫面的角度在哪裡,告訴過他們哪裡能夠讓在等待空間中的世界同胞們看見正面。
“早安,午安,又或者晚安,和我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們。
你們有很大概率聽說過我。我是‘文明’聚居地的首領,一直夢想着重建人類的文明秩序。我知道,我比較幸運,所以我還能任性地記得我們的世界原先是什麼樣的。
我們曾經有幹淨的食物和水,土地上會長出綠色的植物。比起生存,我們更多為生計發愁奔波。
我們或許與人虛僞地交際着,但并不像現在這樣警惕而筋疲力盡。我們渴望着或者曾經獲得過真實的情感鍊接——無論是不是和人類的。
你們曾經擁有什麼,又因為末世失去了什麼,隻有你們自己知道。
家人、朋友、愛人、夢想;又或者是你們的寵物,你們記了十幾年的日記,你們某天下班回家看見突然開了花的植物……
你們一定還記得。雖然過去了十年的末世生活,但我相信你們一定還隐約記得什麼曾經對你們最重要的東西。此刻,你們想起了什麼?
我還記得末世那天,我拼命給我的家人打電話,打不通。我一遍遍地打電話,打了五個小時,哭了五個小時。
我不願意相信,直到不知道什麼東西誤觸了接聽鍵,我聽見了怪物的吼聲。
我無法加入毀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我不能,我做不到。我想如果有靈魂,如果存在靈魂,如果萬物皆有靈魂,我想以我本來的樣子去見那些對我很重要的人或物。
再見,或者從未見面,又或者再也不會見面。至少在這個宇宙中,我們的身體裡跳動着同樣的心髒。”
說完,長官微微鞠了一躬,擡起頭對着無形的鏡頭笑了笑,走到了那位高等生命面前,示意其他人幫忙将它壓制在地上,随後用手死死掐住它的脖子,不帶半點猶豫。
看着面前的高等生命眼神從憤怒到驚恐,長官卻隻是冷漠地笑着,語氣平緩到令人毛骨悚然:
“你們毀了我所有的願望。現在我已經隻剩下一個願望了——我要你們死,無論如何。”
法官焦急地看着所長,猶豫再三,終于開口問道:
“管理者大人,這……”
“按規定來。”
所長依然目不轉睛地看着高台之下的景象,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規定怎麼樣就怎麼辦。安靜坐着,别煩我。”
法官突然想起,前陣子所長突然找過來,為宇宙法庭提供了一種新技術——在文明間産生沖突的時候,為了減少時間拖延帶來的誤差而加裝的時間扭曲與記憶觀測系統,
也就是說,在審判期間,等待空間的參與者不僅體感等待時間會大大縮短,還可以在等待空間觀看自己從前的記憶。
第一個人斷氣了,有個智慧生命突兀出現在這個空間中,看上去有些迷茫。
“秩序”的人可沒有進入等待空間的興趣,它們甚至認為所謂候招名單不過是挂個名罷了,但另一個突然出現在這個空間的人類,卻帶着清晰的憎惡看向那個茫然的高等生命。
“……無論看多少次,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所長低聲自言自語,并不是說給旁邊的法官聽,隻是像是看到了奇觀一般無法抑制,
“智慧生命的任何一種真摯情感都這麼美麗而震撼,包括仇恨。”
“您……您在說什麼?”
所長終于轉頭看向法官,上下打量着它:
“你剛才害怕了,在那個人試圖靠近你的時候。哪怕你明知道對方無法傷害你,你還是害怕了。你應該體會到了——被别的智慧生命以舍棄性命的程度仇恨的恐懼。”
很快,第二個人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