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聽聞的語言腔調和文字代碼似是夏雨,勢不可擋地沖入了葉杳淺薄的認知。但葉杳卻不用刻意學習和翻譯,未知的語言體系就已經流暢地從自己的嘴中不斷冒出。
第十一個,是一位流浪漢的意識體。比起自願投身實驗循規蹈矩的人,流浪漢那紛亂如麻的情緒仿佛在對葉杳宣誓主權,似乎他才是要掌控葉杳的人。
但葉杳也并非泛泛之輩,她自己也正在面臨着生死抉擇,自然不會輕易被鸠占鵲巢。
“抱歉啊大叔,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葉杳從未有過的冷靜掌控着無序的混亂,越多的外來意識融入,她越是能從中找出屬于自己的閃光。
随着流浪漢這本自傳被翻到最後一頁,獨屬于葉杳的閱讀指南也添上了新角色的注釋說明。
流浪漢真名不可知,隻說他是從一個未知地點而來,餘下的隻有瘋瘋癫癫的精神狀況深入人心。
對于他的人生,葉杳隻能看到短短的兩行字:
一、因故意恐吓路人而三番五次引起騷亂,教改局成為他最長刷新的地點。
二、又因為一個玩具魔方将孩童殘忍殺害,由此被判處死刑。但地底沒有容得下死刑犯的土地。理所當然的,他被國家捐獻給了唐毓真做實驗。
充滿悲劇的人生總是能将苦情貫徹到底,但他也由此開始了最為傳奇的番外篇章。
絕大多數實驗體此前都因無法承受手術風險早早消亡,正當唐毓真也認為這個免費的實驗材料也該如此時,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展開,終于讓實驗産生了實質性的進展。
前期的實驗體随着人類身體的死亡,強行抽離的意識雖然有短暫時間的留存,但卻無法長久激活。
但這個流浪漢在手術中頑強地挺了過來,身體雖然同樣遭受到了重創,但抽離的意識,竟然真的讓承托他的容器徹底蘇醒。
三天,五天……直到流浪漢的意識存活到了第十天,唐毓真才意識到,他真的成功了。
此外,在意識投射之前,流浪漢因其無法破譯的未知語言才被界定為精神病,哪怕是翻譯軟件,也從未在地底世界中檢測過相似的記載。
可就在接受意識投射手術之後,實驗體不僅能流利開口說話,甚至就連寫下的文字,竟然也像是本土人一般龍飛鳳舞。
據他較為抽象的描述說,他在睡夢中張嘴吃掉了一個人。
“那人像團火苗,當吞下火苗時,我就徹底了解了這個世界,還能共享那人的記憶。”
後經證實,他所說的那個人,是上一任已經死亡的實驗體。
唐毓真為此瘋狂,日夜不休地向他詢問細節。問他手術中的觸感,問他吃下人的感受,就連他頭發中的毛囊也一并寫成了研究材料。
直到一個月後,流浪漢死亡前用言簡意赅的文字描述了一段故事,這幾乎讓唐毓真也變成真正的瘋子。從那之後,意識投射實驗才算真正的聲名鵲起。
記憶戛然而止,在第一人稱視角的講述下,說葉杳是親身經曆了瘋子的一生也不為過。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冒險啊。”葉杳似乎還能聞到發尖傳來的腐臭,蠅蟲的前翅正輕擦過自己的睫毛。
本以為能讀取到如何驅動實驗體,已是最大的收獲,沒想到流浪漢口中那個像是天方夜譚的故事,徹底将葉杳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遲遲不見天晴。
饒是在吞噬完十個截然不同人物意識的浩瀚認知下,葉杳也未曾聽過這樣的事。
葉杳覺得這一切是如此的荒謬,如果可以,她甯願永不吞噬這第十一個人。
她也總算明白了唐毓真為何會突然向瘋狂科學家靠攏,原來一切的源頭在這裡。
沒等葉杳第二次翻開那個故事,認知中越發明顯的身體輪廓,和被擠壓錯位的僵硬四肢就一齊傳遞過來一連串信号,就連五感的機能也在逐一恢複。
疼痛與寒冷有序地刺激着神經,沉重的眼皮似是被膠水黏住,無論如何也掀不開。
擁有特殊胃結構的鳄魚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消化着自己,葉杳想着無論如何也得先讓鳄魚停下來。于是便按照記憶,念出了一連串像是呓語的語音指令。
“機械之光,啟動自毀程序。”
“機械之光,啟動自毀程序。”
哪想,一個熟悉的聲音居然與自己異口同聲,葉杳的五感哪還有閑心慢吞吞地恢複。
被黏液粘連的眼皮被葉杳強行撕開,睫毛被眼睑撕扯下來的疼痛讓她馬上飙出了眼淚。
喉嚨似火燒一般無法吞咽下唾沫濕潤,但葉杳還是硬生生地扯着嘶啞的聲音叫喊道:“衛青狸!”
還未顧得上研究自己是如何從鳄魚口中脫險的葉杳猛地暴起,劇烈的眩暈感把眼前的人影分成了數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