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甯摸不透祁迦引到底想幹什麼。從前她在阿稚殿,為自己的委屈、痛苦向他控訴,他高高在上,不為所動。甚至覺得,她變了很多,從溫柔順從的貴女,逐漸變成了锱铢必較的怨婦。
“陛下,民女有疑惑,不吐不快。從初見民女到現在,陛下已經做了許多讓民女煩擾的事情。是否因為,我這張臉,和那位夫人很像?”
祁迦引手肘蹭着床榻,偏頭,轶麗的鳳眼好整以暇打量她:“是又怎麼樣?”
“聽聞那位夫人在阿稚殿時,陛下從不關心。那不知陛下現在對民女的照拂,或是想給民女榮華富貴,到底是為什麼?難道說,夫人死了,陛下就想從民女身上彌補一二,好讓陛下心安理得嗎?”
“胡說八道!”祁迦引的呼吸突然急促,坐了起來,“孤哪裡欠她?她父兄在戰場上受傷,已不堪為将帥,自然去該去的位置。至于她,沒有依仗,何必貪圖皇後虛名?”
哦,是這樣啊。原來他一直都覺得他的安排妥帖,是自己不懂事。也确實,在祁迦引的角度,他做的一切都沒錯。
她父兄傷殘,不堪任用,他當然不會再用。不能再幫助他,她自然也就不配再站在那高位上,和他同享尊榮。
當然了,這也襯了他的心意。不然她薛氏五世榮膺,樹恩深厚,若再有人封侯拜相,肯定也會威脅他的權勢。
就算當時不對她下手,指不定以後也會下手。說不定到時候,他和她會撕扯得更難看,薛氏的下場會更慘烈。
薛夫人,先被廢後被廢,有什麼分别?
……
許是懷甯的問題讓祁迦引煩悶,他扯了扯衣襟,“孤近來頭疼,既然守着刺客無趣,神醫來給孤針灸。”
懷甯冷笑,倒也不是不可以給他治病,但現在很想紮錯針,紮得他疼又冒血珠子。
她颔首取針,瞄準他清俊的面孔,當真想胡亂刺一下。
祁迦引突然抓住她手腕,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幽幽哂道,“神醫,最好收起些不該有的念頭。若還像之前那樣冒失,孤不确定會做什麼。”
男人高大的身軀重重地壓迫下來,抓住她的胳膊就跟拿雙筷子一樣簡單。懷甯的心陡然跳得飛快。
不管祁迦引承不承認,他現在對自己的态度,也和以前大相徑庭。根本無法琢磨。
……
他很會折騰人,灸了一輪,臉上都是針了,又叫她拔掉,再來一輪。
懷甯太困了,受不住了,坐在床邊昏昏欲睡,他突然大掌一抄,徑直将她從地上撈起,和衣而卧。
等懷甯醒來的時候,才發現日上中天了。祁迦引還在不緊不慢地更衣。他似乎難得睡個好覺,神清氣爽的,臨出院門,還讓李如海賜了她一錠金子。
“陛下說,之前是他誤判了。神醫其實醫術高超,名不虛傳。”
“那陛下的眼睛可真瞎了!”懷甯氣得當場砸了那金子。等人擺駕離開,身子才像柳葉一樣軟下來,憤懑地嘶喘。
……
“夫人,夫人!”
懷甯恍惚,又聽到張況呼喚她。她倉促地來到窗邊,赫然看到張況推開了窗戶,濕淋淋地爬進來,眉毛、睫毛上都挂着水珠。
“陛下果然是個大善人,明知道我泡在荷花池裡,還讓我泡着。”他悶悶吐了一口冷氣,擰掉袍子上的水。
懷甯心驚膽戰,他不會為了躲開祁迦引,在荷花池裡泡了一夜吧?
“怎麼,擔心我?”張況貓腰,冰冷的手指揩了揩懷甯的眼角,“沒事,夫人昨天晚上和陛下共枕的時候,可半點沒想起我。”
語調陰陽怪氣,竟是嫉妒了。懷甯根本沒心思跟他拌嘴,“快擦擦,水人似的。既然逃了怎麼不逃走?我叫人給你熱碗姜茶。”
她着急着走,張況拉住她,呵的氣都是冷的:“我就是嫉妒。夫人,我想盡早帶你離開這鬼地方……”冰涼的指腹劃過她的皮膚,他眼底熾熱,不知道是不是在思索,祁迦引昨夜到底碰過她哪兒。
“張、張況。”懷甯心中異樣,不禁推開他。
“我回來,并不是為祁迦引……有些事情,沒做完,我是不會走的。”這話落在張況耳朵裡,卻是語焉不詳了。他愈發嫉妒。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我知道夫人想要什麼,如果夫人無法釋懷,我願意跟夫人赴湯蹈火……”
“新朝雖然初定,陛下卻沒有子嗣。夫人,與其對陛下強顔歡笑,何不扶持有能力的藩王?”
懷甯訝異擡眸,還是第一次,從張況口中,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雖然這些話,和她的預想不謀而合。
她現在确實不知道怎麼做到,太後交代的那些。若能依傍個新的盟友,也未必不是條出路。
“可是張況……我知道,如今那些藩王,都是庸碌守拙之輩,不堪大用。”她不能想象,跟那些人結盟,能夠鬥過祁迦引。即便祁迦引冷血殘忍,可他是她看着一步步起來的。哪怕他隻是對她略施手段,她已經一敗塗地了。
“我有個人選。”張況見她松動,也松了口氣,附耳對她低語,“……此事非夫人不能成。”可默了會,他又不甘心道,“夫人,難道陛下還不夠讓你傷懷,就不能回過頭,也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