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午後的樹蔭下是微涼的。金色的暖陽透過了新枝芽，在少年身上撒下明麗的斑斑點點，有一束落在了少年的眼下，像美玉的光澤。

少年有一頭軟乎的碎發，腦袋後面還紮了一撮小揪揪，一雙淺色的瞳孔在陽光下透出近乎透明的質感。本來細碎的絨發會讓他看上去很乖巧，然而他臉上的矜傲又是如此直白。

他是一朵長久以來被沈家嬌養的帶刺玫瑰。

賀鴻霁的視線落在了少年柔軟嫣紅的唇瓣上。三天不見，他很想他。

然而下一秒，那雙柔軟的雙唇張合：“賀鴻霁，我們分手吧。”

他的臉色如此冷傲，在春光三月像一塊堅銳的冰石，築起一道牆，仿佛下一秒他們就可以隔着這堵牆成為陌路人。

一見面賀鴻霁就聽面前的少年如此說。

其實早有心理準備了不是嗎？畢竟三天前是那樣不歡而散。

可是，真的沒有半分輾轉的餘地了嗎？沈棠是那麼決絕，在他口中一個分手像是能将這幾天所有的記憶全部埋葬。

穿着黑色風衣的少年心跳驟然墜地，那雙狹長的鳳眼就平白冷了兩分：“分手？”

沈棠的眼神落在那雙薄情卻好看的眼睛上，笑了一下，話語尖銳：“對，分手，我們談戀愛的關系結束了。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縱使知道沈棠說話傷人，可當真的聽到這句話時，賀鴻霁的心還是控制不住地發抖。

他所有想要争取的勇氣消散，來不及開口，此時一個聲音卻響起：

【我本來不想生氣的，明明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

【可是，可是看到他的時候，心裡還是直冒火。是誰一聲不吭地消失了三天的？而且居然連一條短信都沒有發來！不敢相信！是我開口的，是我叫他滾的，但他不知道動腦子嗎？告白就逃跑？談戀愛是這樣談的嗎？他不會道歉的嗎？如果我今天不叫他出來，那我們是不是還要老死不相往來了！笨蛋！笨死了！】

【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了他。不對，眼睛還是沒有瞎的。可惡，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長得這麼帥！可惡可惡可惡，我居然現在在犯花癡！】

賀鴻霁悲傷的情緒還來不及出場，一懵，看着面前神色冷然的少年。

可是那聲音是如此熟悉。

【他怎麼了，不說話了？為什麼一直在看我？無話可說了？現在後悔了？早幹嘛去了……這雙眼睛确實好看......】

【他怎麼還這麼看着我？他笑了，他眼睛裡居然在笑！氣傻了？】

然而他面前的少年張口：“幹嘛，還看什麼看，分手了，懂不懂，保持距離好嗎？”

賀鴻霁眨了眨眼，那雙深黑淡然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幾分驚愕的神情。

沈棠還在那裡生氣，事實上他氣得眼尾都在白色的陽光中曳出了一道顯眼的紅。他叉着腰擡着頭，一雙瞪得圓乎乎的琉璃眼瞳卻明晃晃地印着身前少年的模樣。

“喂，啞巴了？”

【不會吧？難道真的打擊太大了？難道......他确實是喜歡我才告白的......？不不不，沈棠，你就是被這點垃圾妄想蒙蔽了雙眼才犯錯的。這麼多年了他都連一點喜歡你的迹象都沒有，難道還能一個晚上一見鐘情嗎？笨蛋！賀鴻霁已經夠笨了，不能再讓他走錯路了。】

沈棠神色更冷：“說話，我讓你别當啞巴。”

賀鴻霁好像有點懂了。

那個出現在他心底的聲音，或許不是幻聽。那聲音和棠棠的完全一樣，不過比起表面上的對外咄咄逼人，那聲音要軟和很多，也瑣碎許多。

那是，棠棠的心聲嗎？

賀鴻霁開口：“其實我不太懂......”

【不太懂，他居然說不太懂！他居然和我說不太懂分手後保持距離？！哼，倒确實是笨蛋的風格......分手沒學，戀愛也沒學，所以戀愛不會談，分手也不想分，是這個意思嗎？！他居然還看着我的嘴巴！難道他還想和那天一樣二話不說地吻過來嗎......】

心聲紊亂了兩秒，被純粹的心跳聲掩了過去。

【哼，做夢！做你的春秋大夢！我活該答應你談戀愛！再也不和你談戀愛了！不會談戀愛的笨蛋就應該消失！就不該逞強！等一個星期後再見吧！】

“不懂就學！學了再來談戀愛吧！”少年轉過頭去，咬牙切齒地說。或許是因為有些氣惱和害羞，他瑩白的耳朵上染上了一些紅，看上去有點可愛。

【但是如果木頭疙瘩學會談戀愛了？他又要便宜誰？】

賀鴻霁悟了，原來那真的是沈棠的心聲！

原來他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不全是字面的意思！